嘈雜的人聲和着濃烈的香氣,讓深陷冰窟的餓鬼逐漸還魂,柯躍塵看着眼前那人的背影,忍不住擡手按了上去。
這是觸手可及的真實感,跟夢裡完全兩樣。
他人在這裡,跟他在一起,他是他的,至少此時此刻是這樣。
“怎麼了?”易壘回過頭問。
“沒、沒怎麼。”柯躍塵收回手,指節蹭在鼻尖上,“你下午有事嗎?”
“去隊裡訓練,你呢?”
“呃......回宿舍補覺。”
“也對。”那人笑了笑,轉身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你的床再不睡該生鏽了。”
他竟然還有臉提!
昨天晚上這條胳膊就被這貨壓麻了,到現在還酸着!
柯躍塵摩拳擦掌,朝着那人身上相同的位置,用力掐回去,勢必要将那人就地正法,以解心頭之恨。
神奇的是今天的易少爺似乎轉了性,他一掃往日的古闆,竟出奇地擺出幾個痛苦的表情來配合他。
他們夾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鬧騰,倒也算不上紮眼,加之這裡不是澤園,遇到熟人的概率微乎其微。
這一頓活動讓柯躍塵心情大好,他一身熱汗,燥意難耐,有些無聊地巡視四周,卻在轉頭的刹那,對上一雙陰恻恻的眼。
那個曾經騷擾他好幾次的眼鏡男,此刻正眯着眼,笑意不明地盯着他。
隻一兩秒,身上的汗就變成冷汗,以至于裝飯的盤子遞到手邊的時候,他險些一個踉跄,驚叫出來。
下午舍友不在,宿舍裡安安靜靜的,正适合補覺,柯躍塵卻睡不着,腦子裡一會兒是那個夢,一會兒是那個眼鏡男的眼神。
易壘晚上有聚餐,他便落了單,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天黑,正打算起床吃飯,胡嚴的電話就打進來。
半小時後,柯躍塵出現在小街的蒼蠅館子裡,和胡嚴錢洋一起吃着熱騰騰的蓋澆飯。
胡嚴興緻勃勃地打聽錢洋那位剛交不久的女朋友,聽說女孩兒是啦啦隊的,被他近水樓台先得了月。
柯躍塵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兜裡手機震了一下。
是易壘回複過來的消息:在吃飯。
兩秒後又是一條:你吃了嗎?
四個漢字并一個問号,簡單的話卻好似帶着魔法,輕易就将他臉上的笑容變了出來。
他單手敲字,按鍵音嘀嘀嗒嗒的,輕快得像一首樂章。
“她今天跟小姐妹去吃飯了,說出來你們不信,”錢洋停下來呷了口湯,“請客的是那個姓易的富家少爺。”
門外白光一閃,片刻後轟隆聲四起,大地開始顫動。
掌心也顫動起來,柯躍塵一個回神,險些将手機扔出去。
他低頭按掉電話,将剛才編輯了一半的短信悉數删去,給來電之人回複“吃了”兩個字,直接關機。
“我女朋友不過是被拉過去做陪客的。”錢洋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她剛發消息跟我說,今天到場的全是啦啦隊和文藝社的,二十來個人,清一色的女生!”
“哇!他這是要幹啥?選妃嗎?”胡嚴大驚小怪道。
“聽說是為了追文藝社一妹子,大一新生來的,兩人開學的時候就一起去北京參加過比賽了。”
“可追女生為啥要請一群人吃飯?”
“就擺譜呗!你想啊,幾十個人嘩啦那麼往下一坐,人均消費好幾百,任他追誰,誰都會覺得有面子吧?”
“嚯!原來有錢人都這麼玩啊!”
“嗐!何止啊!”錢洋眨眨眼,别有深意似的,“這些都是小意思了,他們這些富二代又沒有什麼真感情,隻不過花錢找玩物,想把人‘吃到嘴裡’!”
話音剛落,隻聽“哐當”一聲,柯躍塵吃進嘴裡的勺子掉在地上,碎成白花花的一片。
胡錢二人立刻起身避讓,直到老闆拿着掃帚急匆匆地進來,又趕忙忙地出去,肇事者都沒從座位上起來。
這段插曲過後,胡嚴臉上的表情仍沒歸位:“‘吃到嘴裡’?你是說......那個?”
錢洋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你怎麼知道?”沉默半天的柯躍塵突然發話。
“我自然是聽到的。”
“他會告訴你?”胡嚴啧啧兩聲,“我才不信。”
“哎呀!”錢洋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隐,支吾半天才道出實情,“我是下午訓練的時候不小心偷聽到的——
周小成問他‘怎麼那樣了還沒搞定?’
他說‘在學校不行。’
周小成說‘那你把人往外面帶啊。’
他說‘聖誕節試試。’
周小成說‘那我祝你約會成功!’
——他跟他好哥們兒說的總不會有假吧?”
可是這一大串對話更像是約女生出去吃飯,挺稀松平常的,胡嚴聽完也覺得失望。
“我還沒說完呢。”錢洋挑挑眉毛,“周小成最後又加了一句,那才是重點,你們猜他說了什麼?”
“什麼?”餘下二人異口同聲地問。
錢洋壓低聲音,但他的話還是像清脆的鋼镚一樣,一字不落地砸進柯躍塵耳朵裡:“他說,‘記—得—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