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那年校隊殺進市青年杯決賽的時候,為了讓自己在幾百号的觀衆席不那麼泯然衆人,柯躍塵想了一個辦法——戴帽子。
沒錯,就是易壘送的那頂白山茶棒球帽,雖是香奈兒的限量款,但好在品牌logo并不明顯,而白山茶的标志亦足夠有辨識度。
當然,關于那場比賽,印象最深的還是賽後,他和易壘去學校外面開房。
“桔子酒店那次,”柯躍塵把嘴裡最後一點糖塊嚼碎,“你為什麼肯讓我來?”
那是他們第一次出去開房,正因為是第一次,沒有前情提要,沒有過往參照,易壘的言聽計從才讓柯躍塵對自己産生了錯誤的定位,導緻後來在小木屋他掉以輕心,痛失“上位”。
“因為我知道你做不成。”易壘說。
柯躍塵第一反應是,你他媽算計我?
滿腔義憤正欲出口,隻聽易壘又說:“你那天太着急了。”
放屁。
什麼着急,那分明是情難自抑。
其實柯躍塵早就忘了自己當時有多色令智昏了,但記得精蟲上腦,啊不,是心血來潮的,确實是他本人。
不光如此,為達目的,他還連哄帶騙,盡顯渣男本色,更是置學校規章制度于不顧,将一幹人的利益抛諸腦後。
簡直罪大惡極。
所以最後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倒也并不冤枉。
一不小心玩火自焚的老流氓臉上頓時有些挂不住,他耳朵發燙,哼唧半天終于想出一句回擊的話:“那、那前幾天在我家,不還是做成了!”
易壘點點頭,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很認真地看着他:“我認栽。”
這似曾相識的話如一記深鍬,鏟在闆結成塊的泥土上,使那些封存已久的記憶如雨後春筍般重見天日。
腦海中不斷有隻言片語浮現出來,還有鳥兒在藍天飛翔的畫面。
——做隻鳥多好啊,可以遠走高飛。
——那我可能飛不高也飛不遠。
——為什麼?
——因為理想不在天邊。
柯躍塵聽了很想笑,他反問,你的理想不在天邊,難道在身邊?
易壘也笑,他說,如果一隻鳥的理想是籠子,那它隻能認栽。
為什麼不願做隻鳥?
為什麼把籠子當成理想?
為什麼不掙脫而是自認倒黴?
為什麼當年想不通的問題,答案卻在這一刻呼之欲出?
他的理想在身邊。
身邊。
如晴空一道霹靂當頭而下,柯躍塵如夢初醒,不由得後退一步,坐倒在地。
骨骼和地面撞擊的動靜很大,像棗核砸在光滑的地闆上。
可地闆卻不是光秃秃的景象,那上面,大包小箱倒的倒翻的翻,各色布料呈不規則狀分布着,胡倫成大小不一的團。
書房的衣櫃明顯被人洗劫過,而暴徒本人,此刻正攤坐在五顔六色的布堆上,雙手撐地,眼冒金星,嘴裡還在無意識地喃喃自語:“我弄丢了......弄丢了......”
有人從外面進來,急切上前,大概因為房間裡實在無處下腳,沒能成功将他從地上撈起來。
那人不急也不惱,低頭理出塊幹淨地方,在旁邊陪坐下來。
“什麼東西丢了?”
聽見易壘的聲音,柯躍塵瞬間回神,用力抓住他的手:“理想的愛!我把理想的愛弄丢了!”
易壘目光一閃,嘴唇微動,須臾,他拍拍柯躍塵的手:“沒關系,一頂帽子而已,沒關系的。”
“不!有關系!”柯躍塵叫嚷着,低頭捂住雙眼,“我沒有丢......沒有丢......我隻是收起來了......”
但就是找不到了。
那頂帽子,分手後他曾一度無法直視,但又做不到潇灑地棄之,隻能在畢業時憤懑地塞進行李箱,以期眼不見,心不煩。
後來幾年,他輪番換過好幾個住處,每一次搬家都是大大小小的行李,自然不會刻意去檢查一頂帽子。
或許帽子真的丢了,像一張紙一頁書那樣卷在舊衣服舊褲子裡,被一起打包處理掉了。
一頂帽子而已,很容易就被卷走了。
“不會的......不會丢的......”
柯躍塵絮叨着,複又蜷起身體趴在地上,扒拉起身邊的布料。
他眼眶濕熱,視線虛弱到連衣服和褲子都分辨不清,卻始終按捺不住顫抖的雙手。
直到有人溫柔地喚他的名字。
“柯躍塵。”易壘按住他的手,“不找了好不好?”
“你、你相信我!”柯躍塵焦躁地說,“我真的沒有丢!”
“嗯,我相信。”
“一定能找到!”
“嗯,一定能找到。”易壘順着他的話,哄小孩似的,“但我們先來打個賭。”
柯躍塵擡頭,茫然地望着他:“賭什麼?”
那人将雙手抵成一個緊實的圓圈,鄭重地戴在他頭上:“賭我能幫你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