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啊！初代啊！”班目獅音恍然大悟，然後抽了抽嘴角，“不是吧，伊佐那這家夥，剛才是真想帶進去還是隻是吓唬她啊……”

“誰知道呢。”乾青宗皺着眉，甩下這句話就往建築裡走去，沒理會還在自言自語感到疑惑的班目獅音。

*

黑川伊佐那載着你來到無人的海邊堤壩，你下了車，左看右看打量周圍的環境。

嗯，天空很美，大海很美，可你突然有了點危機意識——這塊地方人煙稀少甚至都看到公交站牌，萬一伊佐那一生氣把你扔這裡跑了，你都沒法輕松回家！

你懷着這種惡意揣測這個孩子的心偷偷瞧他，黑川伊佐那從機車上下來後就輕巧地躍上堤壩坐下，他的頭發又長長了許多，沒怎麼修剪，現在已經長過了脖子，所有頭發都被他梳至腦後，隻留了一撮長長的側邊劉海，被海風吹動。

他沒有看你，而是看向大海，興緻索然地問你：“所以到底要和我說什麼？”

你撥開因為沒有紮起來而被海風吹亂糊臉的長發，暗暗埋怨這些人怎麼都這樣，要來海邊也不提前和你說。

你不太熟練地爬上堤壩坐到黑川伊佐那旁邊，看了他好幾眼，小心地斟酌着用詞說道：“阿真他……和我說了一下，那個，就是那天你們吵架的事。”

黑川伊佐那也猜出你要談什麼，他還是抑制不住憤怒，皺起了眉幹脆對你惡語相向：“所以呢？怎麼，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我怎麼可能啊，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

黑川伊佐那懶得理你的争辯，不想說什麼，隻是露出了憤怒又抗拒的表情。

但你還是得把想說的話說完，“雖然伊佐那和阿真沒有血緣關系，但阿真他還是把你當做親弟弟對待，雖然伊佐那現在肯定想不通，但……隻是沒有血緣是不能抹殺你們這幾年的感情的呀。”

“你知道些什麼！”

雖然不是第一次提起這個話題了，但黑川伊佐那還是爆發了，那股因為知道真相而被打碎了一直以來過于幸福的幻想的悲怆再次湧了上了。

造成這種情況他該去恨誰？恨他已經看不見摸不着不負責任的親生父母嗎？可沒有實體的人根本沒法宣洩恨意，甚至令這份恨意都多了幾分可笑和空虛。

但這種感情必須發洩，必須有一個攻擊目标，不然他一定會瘋的。

無處發洩的恨意黑川伊佐那怒吼着将你推倒在堤壩上，壓着你的肩膀，眼睛瞪得渾圓，咬牙切齒地說：“你這種什麼都有，擁有一個幸福家庭的人懂什麼啊，你以為說這種話能夠安慰我嗎？你以為我需要你這樣自以為是的同情嗎？”

“不、不是。我，我沒有這麼想。”你的腦袋磕在混凝土的台面上一陣疼痛，接着就直面了他的怒氣，你被吓得一個哆嗦，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

看你這幅嬌氣的樣子黑川伊佐那氣笑了，也不給你說話的機會，單手掐住你兩邊的臉頰，将你哭泣的面容掐得扭曲起來，同時不屑地說：“哈。對你來說，隻要是做出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獲得什麼都輕而易舉吧。你一定可以輕易的用身體換取一切吧？你現在是想要修複我和真一郎的關系？要不也用你的身體來取悅我試試？沒準我确實會改變想法也說不定。”

你明白這種過分的話隻是這個孩子因為憤怒的口不擇言，但你沒法抑制不停從眼眶溢出的眼淚，你嗚嗚了幾聲，努力地忽略臉頰的痛楚試圖張嘴說話。

“不絲…不是…這樣唔。”

雖然含糊不清，但你好歹蹦出了詞，雙手也摸索着往上，你本想試着掰開黑川伊佐那掐住你臉頰的手，但卻在看到黑川伊佐那此時的表情後，你抽抽搭搭地流着眼淚，擡手用手指抹去了伊佐那眼角的淚水。

黑川伊佐那愣了愣，不自覺地松開了掐着你臉頰的手。

你的臉得到了自由，一隻手抹了抹不争氣的眼淚，無視臉頰依舊殘留的鈍痛，你趕緊說：“不是，不是這樣……我隻是……我隻是想說，親人之間的感情并不一定取決于血緣關系，伊佐那，你聽我說完吧。”

那股憤怒不知為何突兀地暫時熄滅了，也沒那麼快恢複，心底也隻殘留着毫無快感的空虛。黑川伊佐那默不作聲地起身坐好，就像個幽魂般，安靜地幾乎不見人氣。

你趕緊也坐起身，拽了拽因為剛才那番動作而有些上移的裙邊，重新壓回腿下。

“我啊，有個哥哥和妹妹，伊佐那可能不知道吧。我幾乎很少提起他們。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阿真的弟弟妹妹，我也好想要阿真這樣的一個哥哥呀。”

你一邊努力停止哭泣，一邊将臉上的淚水擦幹，說到佐野真一郎，黑川伊佐那動了動，看了你一眼，你也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微笑，而後随着話鋒一轉，微笑也消失了。

“哥哥大我四歲，在校成績優秀，就連上興趣班都名列前茅，永遠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個。爸爸媽媽都對哥哥寄予厚望，無論什麼都會先想到哥哥。我無論怎麼努力，怎麼追趕，我都比不上哥哥。優秀這種事情，天生就已經注定了吧。”

“從我記事起，哥哥就很忙，而且四歲的年齡差已經玩不到一起去了，爸爸媽媽也不喜歡我打擾哥哥的任何活動。所以……我和哥哥僅有的，符合兄妹感情的互動，大概都在我上小學之前吧。”

“等哥哥考上了京都大學醫學部後，我以為爸爸媽媽的目光終于要落到我身上了，結果妹妹出生了。妹妹一點也不優秀，剛出生的小孩能有什麼優秀不優秀可言呢，可是小孩子不能離開大人的照顧。她憑借着年齡優勢就赢了。”

你抹了一把眼淚，抿了抿唇，露出一絲苦笑，“我那時候非常讨厭哥哥，也非常讨厭妹妹。我每天都在想為什麼這兩個人要出生呢？為什麼父母不能就我一個小孩呢？不過很快，校園生活的不順利令我沒有時間想這些了。後來我不讨厭哥哥和妹妹了，我開始讨厭爸爸媽媽了。”

“再後來，我想要考到東京，和爸爸媽媽說了，他們既沒有挽留，也沒有斥責，很爽快地給我準備好了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可又完全沒有問過我當時的男友的情況。我作為家中的小孩，既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也不是最需要照顧的那一個，所以我永遠都是被忽視情感需求和被關心最少的那一個。而他們，即是合格的父母，也是不合格的父母。”

你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些話，這些想法在高中三年時感到痛苦的每一天裡被你翻出了反複咀嚼，最開始你根本想不通，後來你懂了自己在家中的定位，才能在此刻用語言描述出來。

你沒有和佐野真一郎談過這些事情，你想等你們結婚後，佐野真一郎慢慢的就會發現了，這次你也全當一股腦的傾訴了，說完了反而自己覺得痛快。

“伊佐那可能無法理解吧，你也可能會覺得我在炫耀吧？我隻是想說，血緣關系真的沒法代表一切呢。畢竟依血緣關系相連接的愛的分配也是因人而異的。當你拿着最小一份的愛，看着同樣血緣的兄妹拿着同樣大份的愛的時候，你甚至連恨都沒有辦法恨得徹底。可你因為不公平對待，也沒辦法愛得徹底。”

“而阿真給你的愛，在我看來和給萬次郎，給艾瑪的并沒有區别。即使沒有血緣關系，阿真對你也是一個完美合格的哥哥。”

你要說的說完了，但也不想急着離開，你看着大海的海浪翻湧，聽着浪濤層層疊疊的拍打聲，這種空曠又廣闊的自然之聲填滿了你的腦袋，把所有的情緒，想法全都擠了出去。

你就這樣放空了大腦，抱着膝蓋将腦袋擱在上面，半眯着眼，休息因為剛才的情緒而有些疲勞的精神。

一直到太陽變了顔色，你才發覺時間已經不早了。你這次找伊佐那談話的行動沒有和佐野真一郎說，太晚回去會令真一郎擔心你。

你站起身，雙腳有點麻，你慢吞吞地蹭下堤壩，對始終安靜的坐在你身旁也一動不動的伊佐那說：“送我回去吧，伊佐那。”

黑川伊佐那依舊沒有說話，但是跳下了堤壩，他整個人是輕飄飄，像個npc一樣，等你上車後發動了引擎。

送你回家的路上，你們一路無言，誰都沒有交流，隻有風聲在耳邊呼嘯。

到了你家樓下，你摘下頭盔遞給他，說再見離開，伊佐那突然出聲：“即使這樣，血緣關系也是不可替代的，擁有這些的人是沒法理解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的痛苦的。”

“确實如此呢。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伊佐那的痛苦。也不能理解你對血緣關系的執着。”

黑川伊佐那的臉恰好在路燈未觸及區域的陰影處，你看不清他的表情，你隻希望他不要又哭了。

“但是呢，阿真和我，永遠都會是你的哥哥和姐姐。”

等你進樓了，黑川伊佐那依舊在原地沒動，他将腦袋和肩膀倚靠在路邊的圍牆上，天色昏暗，他眼神随着你所在的這棟樓的樓道燈光一點點向上，一直到過道燈一盞一盞按照時間順序熄滅。

他輕聲呢喃，“那如果，将來有機會的時候，我想對佐野萬次郎動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