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夏站在顧林威家門口，伸出手卻不敢敲門，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無論顧林威什麼樣子，都要故作鎮定。

護工突然開門，章夏剛剛伸出的手臂直接撲了個空：“章小姐，顧先生正吃飯呢。”

進屋看着顧林威正穿戴整齊地喝着粥。章夏那顆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下了。

顧林威眼角一彎，雖然削瘦卻仍透着獨有的半分媚氣：“嘿嘿，今天死不了。”

章夏坐在對面抿嘴笑着：“這麼多飯，你能吃完嗎？”

“阿姨每次都做這麼多。”

“我好餓…”她說。

顧林威動動薄唇：“去拿碗。”

在顧林威面前的章夏是自在的，這種自在源于顧林威給人的包容感和松弛感。他總能用一種欣賞的目光看着他人，從第一次見面就這樣。

甚至經曆昨日一拳，兩人直接統一戰線，關系更加親密一步。

此刻，陽光灑在桌面，有着剛剛好的溫柔，章夏素面朝天，逆着陽光，散着剛剛好的純美。顧林威嘴角笑，也是剛剛好的滿足，仿佛奔向死亡的道路也跟着順遂許多。

顧林威問：“你休幾天假？”

“算上周末，一共五天。”

“這幾天你都來我這吃早餐吧。”

“好！”章夏停頓一下：“早餐不白蹭，我陪你喝茶聊天，看書下棋。”

顧林威眉開眼笑地點着頭：“不管靳峰了？”

章夏嘴上說得輕松，但是聽見這個名字，心裡還是條件反射一般痛了一下。

她還不知道人事令能不能撤回，還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辭職。靳峰輕輕一揮手，自己頭頂就塌了一片天，越想越生氣。

“不管，不要他了。”她撅着嘴說。

顧林威揚着一邊嘴角，逗她笑：“不管他，改管我了？”

章夏承認：“讓你開心比讓靳峰開心對我來說更有意義。”

“你…真的要紅杏出牆嗎？”顧林威開心得笑出了聲音。

“紅杏出牆多low，兩性關系也不是隻局限在男女情愛上啊。”

“那你認為我們是？”顧林威來了興緻，果然家裡來個人比一個人待着有趣。

“你不覺得現在的人們都不重視生命嗎？把有限的時間用在關注生命本身是不是比那些小情小愛更有意義？”

章夏似乎表述不清，實則隻是借由躲在顧林威這裡，來逃避和靳峰的問題罷了。

顧林威隻說：“我隻求速死。”

“那你跳樓啊？”章夏的言語風格越來越貼近顧林威。

“我在哪裡跳樓，哪裡就會變成兇宅，多晦氣。”

章夏覺得有道理，寬慰道：“那你就試試無欲無求，過一秒算一秒。”

顧林威搖着頭，又說一遍“但求速死”。

“我帶來幾本書，一會兒給你讀一讀。”章夏吃完飯擦了擦嘴，把身邊包包裡的書一本本地拿出來摞在桌面上。

她又說：“我帶的書有《北島的詩歌》《西藏生死書》《道德經》《悉達多》，你今天想聽哪本？”

“點播？”

章夏點點頭：“是的。”

顧林威指了指那本紅色的《西藏生死書》。

顧林威躺在陽台的長椅上，章夏坐在地墊上，像一直寵物跟在主人身邊，忠誠不二，那種純緻的簡單在治愈着絕望的顧林威。

而顧林威對待死亡的無懼無畏也在治愈章夏當前浮躁的狀态。

她的聲音像小雨，噼裡啪啦地落得很快，但輕輕柔柔，讓人不知不覺在她的聲音裡淋濕，舒服惬意，讓顧林威幹枯的心田又漸漸長出新意。

她的吐字也如性格一樣，簡單幹淨，字字清晰，不含雜質，尤其那句“無常比我們所想象的來得友善，并不恐怖…”讓顧林威十分動容。

好像這樣純緻的聲音吐出的話都是真理一樣，他願意信服。

顧林威閉着眼睛卻聽得認真，總會說：“你把這句再讀一邊。”

“好。”章夏會按照一樣的節奏又讀一邊。

今日的陽光真的剛剛好，不烈不陰，溫柔包容，撫愛衆生。

“章夏，你叫護工過來。”顧林威說。

護工直接把顧林威抱回到床上，章夏把書放在床頭：“那你休息，我先走了。”

“嗯，明天接着給我讀。我喜歡聽。”顧林威平躺下來，眼裡劃過一絲溫柔，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