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愛院裡沒多少正兒八經的衣服,外穿的褲子也不講究。烏修平本的褲子洗了,就不得不找沈曙雀湊一湊。在整個仁愛院裡,除了他沒有人敢找沈曙雀穿褲子。
偏偏沈曙雀要問個明白,“啊嗚,你真尿床了。”
烏修平轉身,“不借就算了。”
“怎麼?你要找燕語姐借裙子穿?”沈曙雀嘲笑,“呀。你該不會夢遺了吧,夢遺是什麼感覺——啊嗚。啊嗚。你給我看看你的臉。”
烏修平臉上全是傷疤,看不出臉紅。他又實在惱羞,兩個昨天才并肩作戰的朋友你一拳我一拳打起來,最後沈曙雀更勝一籌。女孩笑嘻嘻要烏修平說出緣由,聽着聽着,笑容僵硬住了。
“你夢見和男人……那個?”
“嗯。”
“你别和我說,你想艹那些王八犢子。”沈曙雀連續罵了好幾個髒字,“啊嗚,做人要有點潔癖。”
烏修平将腦袋埋在臂膀中,“我又不能控制自己想什麼。”
“我不管。你要和那些霸淩者好上。我打死你算了。”
如此。烏修平克制自己不去想艹那些霸淩者。十三歲的男孩不覺得這是愛,他想不明白那些男孩們有什麼吸引自己的點。他嘗試交仁愛院之外的朋友,可對方往往看到他的臉,面色大變,接着小心翼翼或強忍不适探尋傷疤原因。
烏修平知道。
他是平安生與搭檔們從垃圾桶裡撿來的孩子,年齡不詳,生辰不詳,使用技能也無法追溯身世,臉上的傷疤修複後又撕裂。大人們揣測他的臉寫滿複雜的前塵往事,烏修平卻覺得很無聊。
他沒有和女孩談成戀愛,也沒有和男孩談成戀愛,專心訓練升級,立志未來加入平叔所在的副本小隊。
十五歲,正是轉職的好年齡。
烏修平努力練到10級,轉職為刺客,升入高中。高中三年,他努力打怪升級,用盡一切力氣,還是沒能突破15級,無緣大學,也無緣平叔的副本小隊。
“沒關系。”時年三十四歲的平安生鼓勵烏修平,“我們平平安安就好。”
他說話時,寬厚的手掌落在烏修平肩膀上。一股強烈的重力帶着數年來溫和的長者氣質包裹住烏修平。他仰起頭,首次仔細打量自己的恩人、長輩、叔叔、生命中唯一一位男性引導者的樣貌:舊時代東亞混合一些中亞血統,面部平整,眉目濃烈,嘴唇豐厚,下颌點綴一顆小痣。
完蛋。
烏修平久久的盯着那顆小痣,彷如一把上膛的槍抵住脖頸,迫使他仰起頭看着平叔的咽喉,吞咽口水。
完蛋。
“怎麼了?”平安生停下腳步,一米九的大個子低下頭詢問,“隻是一場考試……明天叔叔問問老朋友,應該有适合你的崗位。”他為消解烏修平的不安,喋喋不休說哪裡哪裡缺刺客職業,哪個哪個副本隊又缺人。
烏修平隻想進平叔所在的小隊。
“叔。我可以去你們那打雜嗎?”
“有點難。”平叔是隊伍裡的治療師,他做不了這個主。第二天,他委婉告知烏修平,想要加入他所在的小隊起碼要達到40級。
“過段時間要去新副本開荒。”平安生道:“我也能理解隊長卡等級。修平,不要灰心,15級其實能加入不少初級副本隊了。我再幫你找找。”
烏修平覺得不用了。
他老老實實找了份送快遞的工作,利用刺客的速度天賦幹活。不過三周左右,他因容貌吓到一些客人,遭投訴丢了飯碗。後來又去下副本刷基礎材料、進工廠、上工地、幫人倒賣資産……可惜每一項都沒有做很久。
19歲的烏修平和19歲的沈曙雀都沒有找到工作。
在他們19歲這一年,平安生決心參加45級新副本的開荒。他與他的夥伴們為這件事籌備三個月,終于啟程。
啟程前一天,烏修平下定決心。
他與沈曙雀去荒坡采了不要錢的野花,小心包紮成一束,送給平安生,“平叔,我喜歡你。”
“什麼啊。忽然送這個還說着種話。”
“我。”烏修平直視着面前的長輩,用光19歲所有的勇氣,“我喜歡平叔,是真的。是想要成為戀人的喜歡。”
他說完,用力閉上眼。
久久地,除了呼吸聲,便是花放到地上的聲音。
“烏修平。”
烏修平睜開眼,他看到陽光下,從小牽着自己手的寬厚的影子左右搖晃,一步兩步退出自己的視野。
“你還小。”
“我成年了。平叔。”
“不。你還小。對。”平安生捂住嘴,一副快吐出來了的表情,“你還太小了。回去想想。不準說這種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