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眼揮第一招,想象自己在深水潭中,弱水千流,抗擊波濤之力。”程遙青兩指捏住薄薄的刀刃,與莫蕊的勁力抗衡。
很快的,莫蕊的臉頰飛紅,整個人似乎都要将力量壓在刀上,卻隻能艱難地下刀三寸。
“是了。”程遙青緩緩卸力,莫蕊的刀停在半空中,“你的明月刀,最講求刀法圓滑無鋒,綿綿殺機暗蘊其中,綿裡藏針,是你的道。”
莫蕊睜着清亮的大眼睛,她第一次聽說,刀法也有道。
“而這一點,便是你此招的滞澀之處。如切磋琢磨般,一點點抹去刀法上的棱角,方顯沉郁瑩潤的風格。”
“姐姐,你真應該去開宗立派。”莫蕊發自内心感歎道,“你說話切中肯綮,一點就通,比我爹爹不知道好多少!”
程遙青自然知道莫蕊的爹爹是誰。想當年,同輩甚至有些長輩,都成了她的手下敗将。
不過很快地,她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時間以日計數。莫蕊所說的著書立名,開宗立派,卻都需要積年累月的功夫。
她剛想開口,熟悉的昏黑又淹沒了眼前的世界。
心頭暗道一聲糟糕。
莫蕊的刀勁力收不及時,沖她的面門砍了下來。
*
程遙青一睜眼,就是顧況冷邦邦一張臉。
他狠狠剜了她一眼,遞來了如往日一般的安神茶。安神茶入口苦澀,顧況以往一般都會配三兩顆金絲黨梅,這一次桌邊盤卻空空如也。
少女清亮的聲音傳來:“姐姐,你還好麼?”
程遙青看到了着急忙慌湊上來的莫蕊。
“對不住,我的刀法太差,差點砍傷了你。要不是……要不是這位大哥使了好一招空手奪白刃,我就要犯下大錯了!”莫蕊尾音有些顫抖,顯然是慌了神。
程遙青轉頭看向顧況,隻見他垂着眼不發生。她眼尖,觑見了顧況試圖隐藏在身後的手心上,有一條紅痕。
莫蕊殷切地看向程遙青。
程遙青卻覺得自己再一次被一股無力的絕望席卷了。
這一次,無論她再開明,也勸不了顧況了。
“不過,姐姐,你是不是身上有什麼疾恙,會忽然失去意識,陷入昏迷?”莫蕊蹙起眉尖。
程遙青看向顧況,顧況避開她的眼神,她隻好向莫蕊點點頭:“是的,我們是去江南治病的。”
“那可巧了!”莫蕊蹦起來,拉着程遙青的袖子便道:“莫氏山莊上個月來了一名神醫,專治夢中思慮,白日冶遊之症。要我說,你們可真來對了地方。”
顧況剛才還暗淡的眼神忽然亮起:“他在哪?我現在就去請。”
莫蕊有些愣神,報出了莫氏山莊的地名。顧況想也沒想,便提了劍出去,臨走前還是瞪了程遙青一眼:“師姐,你不許再亂動了。”
屋内兩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匆匆離去。
莫氏山莊離這裡不遠,騎烏雲踏雪奔襲,也不過三炷香時間。
大門被推開,年輕男子卷着凜冽的冷風進來,腋下還夾着一個人,就是莫蕊說的那個名醫了。
名醫顯然受了不小的驚吓。他成名已久,早就過了被人呼來喝去的階段,想來是穩坐中堂,拈着三枚長須,對病人求見笑而不語的。
誰知今天遭逢梁上君子,把他整個人都偷了過來。
一路夾着夜色風雪,醫者本就花白的頭發變得更白了。
“晏平,怎麼如此急躁。”榻上傳來一個平穩的女聲。
身後被人一提,醫生直到,這便是自己要會診的對象了。
觀其神色,雖然眼底偶有青黑,但不掩其面容紅潤,精神飽滿,頭發烏黑油亮,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榻上女子見到醫者畏畏縮縮,沖他莞爾一笑,撩起袖口露出手腕診脈。
醫者哆哆嗦嗦從随身醫箱中掏出一套懸絲診脈的器具,卻被拒絕了:“大夫,與常人一般便是。”
醫者應是,三指搭上程遙青脈搏。
程遙青看着醫生的神色由輕松,慢慢變為疑惑,再變為凝重,最後整根花白的眉毛好像要打起結來,整張臉上的皺紋都入揉皺了的紙團糾結雜一起。
程遙青表面雲淡風輕,内心卻輕歎一聲。
那醫者沉吟良久,終于發話:“姑娘這病症,老朽曾是藥僮時,曾見過類似的症狀。”
程遙青越過醫者,看到顧況的眼睛噌一下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