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着困勁兒熬到第五節曆史課,劃完重點,黎也趴下小憩。她來這兒之後沒一天睡沉的,什麼環境都一樣,隻是塞着耳機,下課鈴沒聽見,隐隐感知到坐直時,班裡多數人早就嚎着叫着跳着跑着走得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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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也到的時候,食堂的長隊也排得隻剩一小截,她拿了餐盤接在隊後,等待時揣進口袋,把陳蘭靜走前塞給她那筆零用錢摸了出來,才驚覺忘記轉遞。
掃過滿座喧噪,木桌和鐵皮桌交相混拼,托沒人穿校服的福,很快就在熱騰騰的飯菜和亂哄哄的談笑裡,找到秦棠那身很有特色的短裙裝扮,但即刻就收了現在把錢遞過去的心思——秦棠臉側着,邊上還坐了個人,她賣笑賣嬌,那人倒無動于衷,吃得專心。
被人催促,黎也回眼把餐盤遞到窗口,一葷一素,菜色淡得沒食欲,大鍋裡盛出在大盆裡的菜輪到這也所剩無幾,打菜大媽往後看眼排隊的,握大勺的手抖得更厲害。
找座時走過秦棠旁邊,有人喊,黎也偏頭,李聰跟他們相對坐,向她招手,與此同時那個專注吃飯的也擡起眼,幾雙眼睛就那麼對着。
秦棠先啐了李聰一口:“你有完沒完?”
“你有完沒完?”李聰拔高音量,“你跟她有仇啊?回回都不待見人家,不是親戚嗎?”
“誰跟她是親戚。”秦棠斜眼向身邊,黎也走開有一會兒了,他們這桌人好笑得很,都伸脖子往後看着人家落座在哪個角落空位。
“有故事?”姚望興緻勃發湊過來。
李聰豎拇指向後邊:“剛那漂亮姑娘,我們班轉校生。”
姚望又看去,摸下巴深思:“眼熟,之前擱早餐攤那兒跟棠姐吵嘴皮那個?”
“嗯,她親戚。”
秦棠嫌棄一臉:“你親戚。”
李聰呵呵笑:“那不成,怎麼也得是對象。”
旁側有人“嚯”了聲調侃:“聰哥就看上了,三班那個眼鏡妹不泡了?”
“那個跟這個比,差點意思。”李聰邊搖頭邊歎,幾人圍過來再打了會兒趣,他肩膀被輕壓,靳邵倏地站起了,就着力拍拍他示意。
他仰頭:“嘛去?”
“廁所抽根煙。吃完了跟姚子把球帶過來。”靳邵說完,橫眼叫住了也準備起來的秦棠:“别跟着。”
她撇撇嘴,清楚他脾氣,再貼上去讨人嫌,也就聽話了。
靳邵到門口那慢了腳,眼掃後邊個角落位,原來坐那的人這一會兒就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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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也這頓飯沒吃下去。
大鍋菜混着不鏽鋼餐盤那股日日經過消毒櫃後加劇的濃重的鐵腥味,筷子在菜堆裡攪了多久就做了多久心裡預設,吃不下幾口就毅然端盤,随收桌的學生走到了食堂正門旁的洗碗池排隊。
正午陽光最烈,室外幾乎睜不開眼,桐城的春天很少連續幾天都這個天氣,似乎就她來的那陣總是下雨。
走到泔水桶邊,黎也停頓,有意無意餘光掠四周,順手将盤子裡剩餘大半的飯菜倒進去,嘩啦啦一大坨,她全程捂鼻子。
就這一道氣味彌散,或是習慣,學生們大都能忍受,她一下适應不了,乃至無意識轉頭,察覺某個人站在不遠的人群之外,閑散插兜,正越過來,似有如無飄在她身上的視線時。
她表情未收,動作凝滞,手裡餐盤朝泔水桶傾斜,因躁煩擰起眉,擺出的嫌惡還挂在臉上。
誰繞過她時擠蹭過去,恍惚跟着去把盤子洗了,放好出來,站在門口遠望,人還站在那。
還未入夏,陽天就時常悶躁。
黎也伸手擋額頭,繞着食堂側前的空地回教學樓,洗完餐盤的指尖還在滴水,猛甩兩下濕滑水漬抹幹在衣上,聽着背後跟上來的步子亦步亦趨,她放慢,後邊跟着放慢,她加快,後邊也跟着加快,饒有耐心。
黎也停步,扭頭,“你有話說?”
他還是插着兜無所事事的姿态,也停住,距離不遠不近,他開口:“陳蘭靜,什麼時候招回來個小姐親戚?嫌東嫌西,逗趣兒得很。”
捕捉到熟名而在她眼底亮起的光瞬息滅了,她笑着回怼:“你挺會找人不痛快,嫌東嫌西也沒嫌你頭上,你着什麼急?”她語氣不好,刺兒刺兒的,保準聽的人不舒服,趁他沒動靜前,手擋着太陽繼續走了。
經過拐角,到教學樓牆側,她聽到咔擦清脆響,偏眼,靳邵跟在她背後點了根煙。
第一眼是覺得新奇,瞧瞧過路不多的學生,及不時撇來的眼光,歪頭笑,“你挺勇”仨字兒沒蹦出口,腰背一緊,靳邵那隻夾着煙的手心貼覆熱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