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該問她。”
“……那剛才那架勢,我不來,你還要跟她打起來不成?”
黎也低頭,沒否認。
她做過最壞的打算,無非你死我活。
可她看上去又是一副獨來獨往不參與紛争的樣子,馬淮波是這樣覺得,她不像一點就炸的,教她退一步海闊天空,她不答話,教她離那種人遠些,她說自己從沒主動招惹。
馬淮波憋悶到心頭,又别開臉洩了氣兒,無力叱咄,下了最後通牒:“寫篇檢讨,去罰跑十圈,你選一樣。”
“那她呢?”
“誰?”
黎也想了想從别人口中聽到過的名字:“簡餘曼。”
馬淮波沒立時接話,挪着椅子轉過一邊,沉哼一口氣,神情凝重,“我不是她班主任,事情我隻管轉達過去。我看你交個檢讨上來就行,别的也就算了……”
“那我跑圈。”
馬淮波錯愕擡頭看她。
黎也動動唇,還想說什麼,沒說出口,腳尖一轉,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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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裡散亂的書籍飛了不少在人桌底,大家默默用腳踢,用手丢,将書擁擠在後牆那塊區域。
秦棠從後門進教室,早讀正過渡完假模假樣的僞飾階段,老馬不在,都開始頂頭造反,看小說,玩手機,啃早餐,站起來打鬧,空中有什麼東西被争搶得飛來飛去。
嚣雜裡無人注意她張着嘴踏進來,靳邵的桌空着,她靠抵他桌邊,逮了前邊男生,指着一地幾至攔了後門進路的糟亂問情況。
男生笑她來的太晚,吃屎都趕不上熱乎,被揍一下就乖了,聳肩說:“托你的福,她被找事兒了。”
“怎麼還怪到我頭上?”
“黎也不是你表姐?來找她事兒的是簡餘曼,你老招那姐,可不就讨債來了。”
秦棠腦子宕機,倏地站直了,“不是,我招的,她找黎也?有病吧?”抓了把頭發,擡頭指地上:“黎也人呢現在。”
“老馬叫走了。”
“簡餘曼呢?”
“老馬沒管,回班了吧估計。”
“靠。”
咄嗟間,教室另一側靠窗被什麼點燃了炮仗,學生們高亢呼喊,一扇扇窗戶被打開,腦袋接連朝外伸,撲捉到“黎也”這個關鍵詞,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來,擠過去。
男生也遄疾撞開秦棠去趕熱鬧,她遲鈍跨步跳過書堆,把自己的桌子扶正,轉頭一瞅,十幾二十來人湊那兒,地方不夠站桌上的都有,七嘴八舌向着正對的操場那頭的人。
愁雲慘霧,飙風呼啦啦地灌,很遠的地方有悶雷響,黎也脫下的外套扔在草皮上,再看都不知吹向了那裡,被馬尾拍砸得煩,半道慢下步子來拆了,草草紮個低丸子。
側邊籃球場上,些個翹課的男生激烈對打,嚴厲些的老師路過訓話,就有人冒頭野調無腔地笑喊“籃球隊的”渾水摸魚。
跑道旁,香樟樹的陰翳下坐了個人,手裡不是老一套的叉燒包套餐,抓了個卷餅,啃完了接球上場,聽見誰流裡流氣對跑道上的姑娘吹哨,飄飄斜視,姑娘正也看他,喘個氣兒就加快速度越過這片。
“邵兒。”李聰抛完球跑人跟前,拍他肩膀叉腰,跟他目光一齊向着跑道。
“跑幾圈兒了?”話是靳邵問的。
從他坐下吃早餐開始跑,跑到他手機裡的塞班遊戲過了幾局,早餐吃完了還在跑,這姑娘還挺較真,一步沒走,愣是跑下來了。
“沒數。”李聰說,剛才獻殷勤過去遞水,陪跑了大半圈兒,遭盡冷眼屁颠屁颠回來打球就沒注意了。
靳邵無言拍開他搭來的手,他又湊近,低語說:“一會兒,你找簡餘曼說說呗,以後少找她麻煩,别我還沒泡上,先讓人姑娘待不下去了。”
“你沒長嘴?”
“我說管用還找你嗎?”
靳邵睇他眼,他下意識護腦袋防被揍,人壓根不惜得理,拍着球上場去了。
計到第七圈,将路過籃球場時黎也慢過一回,放遠目光,看見從衛生間方向舉步生風走過來的,本該跟她一塊兒受罰的簡餘曼。
天崗沒有那麼絕對的教育準則,交了錢就給份學上,吃死工資吃到老的教師,沙裡淘金的學生。老實的往往最好拿捏,壞學生一般人生怕惹,老師也不願管,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服管,管不到。
簡餘曼過來是背着處罰的,一圈沒沾,無所顧憚,看傻逼似的看會兒黎也,到籃球場跟人溜了會兒球就上廁所去,回來坐在靳邵剛離開的位置,繼續看。這才是她來的目的。
場上有球入筐後蹦跶到場外,碰在簡餘曼腳邊,她捧起,隔着跑道,李聰拍手準備接球。
她蓄着力,李聰喊她,她不應,偏偏等了少刻,不遠的人拖着慢跑至眼前,瞄準,脫手,進而撲空——黎也後仰退步,籃球從身前越開,彈向内圈,被李聰小跑兩步來接住。
連續七圈唯一一次的停步,黎也緩着粗氣,看眼發征的李聰手裡捧的球,轉向簡餘曼,“沒完了?”
球場戰局暫停,大夥蹭着肩八卦臉,數雙眼睛飛過來,見到簡餘曼上前一步,隻有李聰忙把球丢給别人,越過去兩步,喊了聲曼姐,簡餘曼餘光都沒瞥給他。
向黎也丢句挑釁:“停下來幹什麼?接着跑啊,這不還沒完呢嘛。”
風更大,壓垮樹梢,雷聲滾得更近,頂着碎發淩亂一張臉,黎也靜靜看着她,僵持。
李聰又喊了聲,簡餘曼唇角下壓,給個眼神兒,伸指頭點向黎也,哂笑揶揄他:“你眼光不行啊,看上這種跟秦棠一類的爛貨色?”
攻擊力很強,一箭穿仨,周匝瞬息噤聲,在這句“爛貨色”之後,都去盱衡後邊杵着沒動的靳邵,沒表情,眉毛都沒擡一下,就這晃眼後,陣陣嘩笑嘲谑沖着李聰去,完了誰呼吼聲:“這話可别讓秦棠聽見咯!”
黎也目光轉投,在李聰身後,又隔了兩三個人的位置,靳邵雙手抄兜,似一尊佛,百無聊賴立在那,簡餘曼也一并看去,視線相接到不知哪個人的時候,這尊佛總算動了動微表情。
“你對他有意思?”
簡餘曼迅即收眼,黎也說完,捉到她眼底一絲疑頓,擺譏讪情态反問:“秦棠也是爛貨色,那你是什麼?”鼻腔裡輕哼了聲笑,描摹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他看得上秦棠都看不上你,你嘴巴那麼髒,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