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數從影子裡出來的時候，整個臨時指揮室還彌漫着未盡的硝煙。

但原先的包圍圈以及熒光電弧狙擊手，都已經不見蹤影。

室内可見度不高，30%微弱的藍光和70%流淌的陰影繞着操作台打轉，像一片被碾壓過的廢墟。

最可靠的推測就是，在剛上線的指揮官被主線敵軍弄死之前，戰場回援的主力部隊逼退了他們，所以——

現在是争分奪秒的時刻。

對他們任何一方而言，都是。

路數沒浪費時間，直接開啟任務。

【檢測到指揮權限，正在開放操作台……】

因為0506的設計多少還算智能，所以路數沒想到自己一登入就會看到如此嚴峻的戰況——

奶盾擱最後，遠衛朝藍門，buff拐虛空。

很忙，但不知道都在忙什麼。

顧名思義，“奶盾”能阻擋敵人還能順便治療周圍隊友；同理，“遠衛”能夠防衛并攻擊到更遠位置的敵人；而“buff拐”的最大作用，就是給附近的隊！友！疊加各種增益buff。

于是，在代理指揮的運籌帷幄之下，他們有治療給不出去的，有敵人蹦到眼前才轉身回擊的，還有……不提也罷。

路數難以置信地眨了下眼。

她沒忍住調出了0506預測的敵軍路線，發現與前線小隊傳來的影像是高度一緻，也就是說……

這與敵軍的狡詐程度不大相幹，純粹當前軍團指揮的部署能力、還不如直接讓小隊自由發揮。

——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戰術，隻能說和勝利毫不搭邊。

這就是時間塔在“選拔”路數之前，在軍團廣泛使用的代理指揮，美其名曰“自動戰鬥”。

……你們管這玩意叫高科技？

路數終于意識到0506為什麼甯可铤而走險去爆主系統底牌都要争取自己的信任，顯然帶了點“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絕望在，同時……

路數也終于意識到Blue和Shadow先前的那一波配合是多麼的了不起——能頂着這樣的指揮救下被敵軍針對的唯一目标，那确實是頂尖的戰鬥意識——路數這個差點被同行害死的指揮官願意為此頒發“神級預判”MVP。

畢竟，代理指揮的權限是T2，即高于軍團除指揮官以外的所有成員。

所以，Blue這個攻防一體且技能範圍極大的槍盾，會第一個倒。

所以，Shadow這個被路數調過三次數值、足以一人成軍的王牌SSR，現在面闆血量會全線飙紅——路數之前給他戴的自動恢複挂件正在以實時回血1毫米的微弱優勢支撐着Shadow四處救場。

這操作，誰來誰紅。

路數神情極冷，但意外的什麼都沒說。

罵人，要罵具體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尤其不需要罵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的人。

銀發指揮官一個擡手，直接把正在部署醫療到奶盾旁邊的代理指揮踢出作戰頻道。

【滴——】

【T2已被踢出戰鬥頻道。】

“……呼。”

路數長舒一口氣。

很好。

到這一步，戰鬥已經成功了一半。

……

[S506，雲端帝國，大風]

戰術耳機裡，代理指揮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它是直接從總部鍊接的作戰頻道，但顯然遠程發送的信号又會被附近的敵軍不遺餘力地幹擾。

好在近處的信号由離小隊最近的塔建基站傳輸，反倒不易被攔截，所以剛剛在臨時指揮室Blue和Shadow才有機會打出那樣一波完美配合——這還多虧了卞之影的指揮權限是“T3”，僅次于指揮官和代理指揮。

但在成員都具備指揮條件的情況下，作戰頻道會優先把戰術地圖、同步鏡頭和指揮總麥移交權限等級更高的那一位——譬如現在，代理指揮就占着指揮總麥，導緻卞之影隻能通過隊長權限進行點對點的聯絡。

效率極低，風險極高，但毫無辦法，因為這是内部程序。

作戰的軍團小隊并不能看到戰場全局，但黑衣人總在戰場邊緣神出鬼沒，所以毫不意外地成為了前線第一個意識到沿途敵人正在越來越多的成員——

黑衣人憑經驗判斷，這場戰鬥又要失敗了。

整個小隊的情緒都十分穩定，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滴——】

他熟練地切給離藍門最近的奶盾隊友Lock——

“還支撐得住嗎？”

“撐得住！但是Shadow，代理為什麼讓我現在開技能啊——這都沒隊友，我該奶誰啊？”男孩茫然的聲音從通訊那頭傳來。

好問題，卞之影想，他也不知道。

如果路數聽到這段，她會這麼回答：

因為聰明人都是相似的。

——而蠢貨則各有各的蠢法。

“暫時别管，你先開技能，代理可能有什麼别的考慮。”

“哦，好的。”隊友老老實實地答應了，似乎還歎了口氣。

沒辦法，卞之影現在權限不足，沒法看到實時戰況——至少跟着代理指揮隻會造成資源的浪費和保守的混亂，卻不會實際意義上造成人員的傷亡。

而如果每個成員都根據當前的戰況跑到最合适他們開技能的位置，這種缺失全局觀的“機動”——才會真正害死自己的隊友。

這就是現在整個精英隊還在這裡聽代理瞎指揮的原因。

不過曾經接受過指揮官指揮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省略了代理指揮的“指揮”二字，其中大概也有着相當隐晦的希冀。

比如希望……被代理的那個，還能回來重新指揮。

而現在，這個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如同“幻夢”的希望，居然、好像、能夠實現了。

Blue找到了失聯已久的指揮官，而他十分确定自己把兩個人都送進了影空間裡——這麼一趟下來Blue的信号燈還亮着，應該兩個人都隻是失去意識而已。

這是一個足夠讓人停止呼吸的好消息，再得意忘形也不為過。

卞之影一時間甚至忘記了他回去還要和Blue一起寫報告來檢讨他們在戰場不聽代理指揮的命令、随後他自己可能還要單獨被一個擁有“T4”指揮權限的傻子嘲諷一番——而是在兵荒馬亂中，很難得的走神了。

他……甚至找不到一個分享喜悅的人。

能分享的人權限不夠，權限夠的人無法分享。

好在戰場的慘狀又及時點醒了他——“好消息”還是将來時，混亂的戰局才是進行時，整個小隊可能還撐不到下半場戰鬥結束。

【滴——】

黑衣人不過沉默片刻，頻道立刻出現了其他隊友的聯絡請求。

“呼……Shadow，我的回血藥劑用完了。”

對面的男聲很平靜地闡述事實，奠定了這段交流的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