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他眼裡全是恨意,不知是哪句話點着了他,破口罵道:“老匹夫外邊養了人,生了兩個小雜種,他連我這個兒子也不想要,怕是還巴不得我娘早點死!”
塗海突然看向秦蘭,像是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夫人,有一事他們都瞞着您。小人知道!小人願意告訴夫人!”
秦蘭皺眉看他,并不說話。
“是大小姐的生母!夫人可還記得?”
秦蘭的眼睫顫了顫。
她怎麼會不記得?
屋子裡靜默半晌,好一會兒才聽到秦蘭開口:“你說。”
塗海得了希望,跪在地上看她:“夫人...”
“我饒你不死。”秦蘭道。
“是,是。小人多謝夫人慈悲!”
“大小姐的生母,那位姜姑娘,有了身子後便被夫人送到我們莊子上。這七年來夫人也月月送銀錢來,叫我們多關照那位姑娘。”
是。
塗管事一家本是秦蘭陪嫁,那京郊的莊子也是她嫁妝,這些事也都是她當年親自吩咐下去的。
“可夫人怕是不知道,老匹夫平白收着您的銀子,可四年前那姜姑娘便沒了!”
秦蘭蓋上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一直在她旁邊沉默着的南桑突然上前:“沒了?什麼叫沒了?”
“四年前老夫人身邊的嬷嬷找上那老東西,給了一根金條還有一包藥,隻說讓我們悄悄下到那姑娘的飯食裡去,自有我們家的好處。”
“可老匹夫貪心,想兩頭都賺。收下老夫人的錢,轉頭又将姜姑娘賣了,對府裡隻說是死了。這事我家也隻有我知道,做不了假!”
“賣了?”
秦蘭擡眼:“怎麼賣?她身契可還在我手裡。”
“鄉下賣人哪有那麼多講究!再說,姜姑娘做出這事,夫人老爺定不會再問起她,老夫人又隻當她是死了,老匹夫算得可清楚。隻對人販說是死了家人的遠房侄女,絕不會有人找。”
“賣去哪兒了?”秦蘭盯着他。
塗海被她看得有些磕巴:“這...這自然是哪裡給的錢多就賣去哪裡,具體的小人也不清楚。”
哪裡錢多賣去哪兒?
歡娘看了這許久的戲,看到這裡才明白過來,又是她熟悉的故事。
那些被賣進樓裡的姑娘們十個裡面有九個是被什麼叔叔伯伯賣了的,至于為什麼要賣進花樓,那自然是妓/女比奴婢價貴。
她并不認識這位姜姑娘,可聽夫人的話,多半從前是夫人身邊的侍女。且還與南桑熟識,想來品級不低。
這樣的姑娘養得比尋常平民金貴,一朝被賣進了花樓,歡娘想歎氣。
“不清楚?”
歡娘進府一個月從沒見過秦蘭臉上有過怒色,可她覺得夫人現在很生氣。
“既然不清楚,那就叫你爹來。”
“讓他來說清楚,究竟把我的人賣去了哪裡。”
歡娘她們在秦蘭後出了正廳,已是黃昏。
下午來時隻當是來瞧個熱鬧,看夫人如何‘斷案’。卻不想是這樣一出讓人唏噓的大戲。
塗姨娘與她同路,現下卻完全沒了下午控告她親弟時的樣子,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魂似的沉默。
歡娘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這幾日塗家的事叫人唏噓,可她有什麼資格叫塗姨娘看開些,說些諸如‘人死不能複生’‘你母親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的空話呢。
也隻好作罷,兩人便一路無言。
不多久塗姨娘的院子先到,她停下腳步,微微低着頭向歡娘行了半禮,轉身進了屋。
歡娘站在原地,看着她在夕陽下被拉長的背影,隻覺得塗姨娘好像更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