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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門口也停下一輛馬車。
不同往常,門口沒有幹練的侍女圍着上前,隻有車夫沉默着搬來腳凳。謝熙雯深吸一口氣,自己撩開車簾,踩着腳凳下了車。
謝盧二家富貴百年,京城府邸仿着江南的園林。小橋流水山石,一切都變得無比刺眼。謝熙雯目不斜視,這些曾經都是她父母和睦的象征。誰人不知謝中丞愛妻,為解妻子思鄉之情才将這園子改成如今這般模樣。
多可笑。
謝熙雯面無表情地路過了父親的書房,徑直走向母親的上房。上房一片死寂,從前母親最喜歡的侍女也隻是站在門口,見她來了,幾步上前:“九娘來了。”
“嗯,母親可好?”
謝九娘一夜之間成了這個家裡最冷靜的大人,她看着侍女寫滿擔憂的臉,問道:“母親今日用午食了嗎?”
侍女勉強找回往日的素質,答道:“不曾,隻下午稍用了些湯羹。”
“廚房裡可有熱着粥?我拿些進去。”
“有,熱着呢。”侍女像是有了主心骨,“我這就去。”
謝熙雯站在房門前等她。
小少女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麼。聽到腳步聲,她擡頭看去,卻不是侍女。
“阿姊。”
來人是個七八歲的男童,他穿着整齊,後邊跟着丫鬟。
謝熙雯努力使自己的表情柔和下來:“霁之。”
謝霁之看向房門,他半大不小,并不是全然不知事的幼兒。他問:“阿娘還在生氣嗎?”
謝熙雯彎下腰去,摸了摸他的頭:“你不用管這些,在阿爹那裡要聽話,好好做功課。”
侍女端着粥回來,見到謝霁之也收拾了神情,擠出一個笑來:“十一郎也來了?夫人今日不适,怕還見不了您。”
謝熙雯起身,接過了那食盒,對他道:“回去吧。”
男孩站在原地,看着姐姐打開了母親緊閉的房門,下意識要上前,卻被身後的丫鬟攔住。他隻好停下腳步,眼看着房門再次合上。
屋内窗門緊閉,隻有一盞昏暗的燭燈在桌前。謝熙雯端着粥,走向床邊,将粥放在木幾上,她輕輕喚道:“阿娘?是我,雯娘。”
床上沒有動靜。
謝熙雯等了一會兒,才伸手探去被子裡。察覺到了溫熱,她像是長松了一口氣。她俯身下去,蹭蹭母親的背影:“阿娘别吓我。”
盧臻貞睜開緊閉着的眼,她後背有一絲水意。少女在微微顫抖。盧臻貞也落下淚來,她轉身抱住了女兒。
謝熙雯在母親的懷抱裡松懈了一會兒,卻不貪戀。她起身,又扶起母親:“阿娘餓嗎?”她遞上粥去,将勺子送到盧臻貞嘴邊。
盧臻貞接過勺子,慢慢吃了起來。謝熙雯則坐在她身邊,緩緩道:“我今日去了女學。”
“女學建成後阿娘還沒見過吧?新址在公主府内,可惜公主要三日後方能再出宮。我隻記得宮宴上見過殿下,很俊俏,不知學問如何呢。”
謝熙雯自言自語着繼續:“秦姨講課很好,雖說都是女兒已學過的東西,再聽一遍卻也不覺得枯燥。還有駱娘子,她比秦姨嚴厲些,許多學生都有些怕她。”
“學生裡還是我們幾家相熟的幾位小娘子功課好些,不過我瞧這鄭五娘也不差,假以時日定也能追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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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日可有什麼煩心事?”
移清殿内,鄭賢妃溫柔地替皇帝揉着額角。她不施脂粉,也無珠钗,整個人清爽又素淨。
皇帝倒在她的懷裡,睜開眼,将她的手拉了過來。
鄭賢妃順從地靠了過去,兩人位置調轉,皇帝摟着她歎氣:“我若走了,單留你與朏朏——”
鄭賢妃拿手捂他的嘴,急道:“陛下這是什麼話!今日怎麼了這是?”
皇帝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松手。鄭賢妃坐起身,有些嚴肅:“可是朝上有事?有人參我?”見皇帝不語,她蹙眉:“難道是朏朏?就之前那個女學?不過一個女學罷了,一群酸儒要吵到什麼時候去!”
皇帝沉默着,鄭賢妃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也安靜下來。她握上皇帝的手,耐心地等待。
皇帝的眼晦暗不明,他回握住她的手,平靜道:“他們請立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