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自從那日夜闖宵禁後,歡娘心緒雜亂,每每見到夫人都深覺自己罪孽深重,不敢擡頭看秦蘭。無法,隻好躲着不見她。
可現下發生了這樣的事,卻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她心中一時複雜極了。
一是既悔恨又憤怒自己陰差陽錯,沒能攔下柔柯被打。二是想到夫人将為了此事傷心而焦躁,三又有尚未做好見她準備的無措。
總之萬般情思萦繞心頭,暫且隻能一一壓下。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進了秦府。
“姨娘來了。”門口相熟的丫鬟笑着迎她進去。
按理,歡娘也好、秦蘭也罷,她們都不該長留在秦府。
可秦蘭上表,以家中無子為由,請留在家中為祖父服喪五月。而歡娘則是純趁着柳和這段時間焦頭爛額,沒空也沒臉特意來秦府讨要一個姨娘。
她們都在與時間賽跑。
歡娘跟着她入内,停在秦蘭卧房門口。
丫鬟為她打開雕花木門,等了一等卻不見她入内,奇怪道:“姨娘?可是有何不妥?”
“沒什麼。”
歡娘深吸一口氣,擡腳進了房間。
一樣的陳設,一樣的布局。
進去先是書房,夫人不在案前。歡娘繼續向裡走。
這房間這段時日她來過許多次,卻沒有一次同現下一般,如此忐忑。隻有這麼短短幾步路,歡娘卻有無數次膽怯,想要就這樣轉身離去。
前面就是屏風,她腳步一頓。
屏風後邊是床,夫人在小歇嗎?
她将腳步放輕,正打算悄悄繞過屏風,卻聽屏風後傳來一道有些急切的聲音:“是誰?”
“是我。”歡娘停下腳步。
“歡娘?”
秦蘭的聲音有些猶豫,她說:“你……你且先等等。”
歡娘雖覺得奇怪,卻還是依言等在屏風後,此時她心情還萬分沉重,正絞盡了腦汁措辭。
直到那一邊傳來一片窸窸窣窣,是衣物摩擦的聲音。
歡娘的腦子裡空白了一瞬。
她覺得自己該捂上耳朵,卻又怕這未免太過欲蓋彌彰,遂罷。隻是那動靜才不管她的死活,拼命往她耳朵裡鑽來。
偏偏屏風上、紗簾後,還影影約約映出個窈窕影子來。
這折磨不知過了多久,那邊秦蘭才道:“進來吧。”
歡娘覺得腳已經不再是自己的,整個人難得呆傻如提線木偶,哪裡能見到一點在外頭伶牙俐齒的模樣。
“怎麼了?”
秦蘭疑惑道。
歡娘終于敢擡頭,夫人衣冠整齊地坐在塌邊。她于是驚醒過來:我做了什麼?
府裡有丫鬟因着她們生死攸關,夫人對此一無所知……
罪惡感頓時淹沒了她,歡娘在心裡将自己罵了八百遍,這感覺仍絲毫不減。
“到底出了何事?”
對面秦蘭已經嚴肅起來。
歡娘從來對她知無不言,這回怎一直沉默?定有大事發生。
隻是細細想去,霜翎坊不曾有事、秦府一切如常,難道是昨日歡娘她們一行不順?
“無事的。”秦蘭努力安慰她,“京中樂坊何其多,這幾家不行,我們再尋别的。”
甚至已經在思考若這條路走不通,該如何?或許該直接請榭梧安排?可這事萬萬不能留下把柄,更别提榭梧并不可靠。
秦蘭盡量不表露出心迹,剛想繼續說:“實在不行——”
“并不是因為這個!”
歡娘一閉眼,終于說了出來:“是府裡。”
待她說完全部,屋内陷入死寂。
許久,秦蘭才開口:“我回去一趟。”
歡娘擡頭:“夫人——”
“她是被我牽連,我不能眼睜睜看她送命。”
當初因她失職,已經葬送了一個北楊。秦蘭不是當初的秦蘭,柔柯也絕不能成為第二個北楊。
她打定主意,道:“你不能回去,你回去于事無補,且我們之中一定要留一人在外邊。”
“按計行事,若一切順利,便是柳和想再圍我一次,也圍不了多久。”秦蘭起身,在岸邊拿出紙筆,歡娘連忙上前磨墨。
她邊寫邊說:“我留幾封親筆給你,你再拿上我的玉佩,秦府的人聽你使喚。記住,一切按計,你派人去樂坊盯着,等時候到了,你便将此信遞進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