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縣的石碑并不像滄瀾城那般招搖,若是忽略其那龐大的體積,甚至能夠說得上是普通。
這塊普通的石碑,卻讓婁星遙有些愣神。
同樣是日夜兼程,同樣是長達一月有餘的路程,但或許是因為有聞寒山的陪伴,他卻一點不覺得難熬。
甚至直到此刻看到這塊石碑時,婁星遙才恍然驚覺,在不知不覺間,他們竟然已經在路上行駛了一月有餘。
“還繼續嗎?”聞寒山自然也看到了窗外的景象。
婁星遙卻是看着桌上已經被打亂的棋盤搖了搖頭:“天色不早了,還是先安頓下來吧。”
“嗯?不後悔?”聞寒山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後悔什麼?後悔沒有抓住你給我放海的機會?”婁星遙笑了笑,聞寒山剛剛的讓棋做的可不算高明。
雖然對于兩人來說,将棋盤複原并非難事,但早在他屢戰屢敗又屢敗屢戰之後,聞寒山便言明,修士與凡人所看到的世界大有不同。
就簡單的棋譜來說,修士可以輕而易舉做到過目不忘,但這樣的人在凡人之中卻是萬裡挑一。婁星遙在棋藝上一直未能赢過他,并非他比婁星遙聰敏,而是他占了修士身份的便宜。
故而與聞寒山對弈,比起輸赢,婁星遙其實更喜歡那種絞盡腦汁尋找出路與對方漏洞的感覺,結果反而是次要。
被看穿了,聞寒山也隻是輕輕笑了笑,衣袖一揮便将桌上的棋盤收了起來:“進城吧。”
青炎角馬剛走進西林縣的地界,婁星遙便察覺到了這裡與滄瀾城的不同。
如果說滄瀾城時秩序、規矩的代表,那麼西林縣便像是無序、混亂的标志。
從走進城門開始,婁星遙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城内彌漫着的一股緊繃的氣息。
即便是有三兩聚集在一起交談的行人,其渾身上下也是出于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态,似乎對方稍有異常,便會直接揮刀而起。
地上時不時還能看見不規則的黑紅色污漬,在市局工作了八年,勘察過無數現場的婁星遙幾乎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大量的血迹堆積風幹清洗之後,留下的痕迹。
雖然在進城之前,婁星遙便知道西林縣是個魚龍混雜的混亂之地,但在親眼看見時,卻依舊忍不住心下一緊。
聞寒山顯然對眼前的一切早已習以為常,神情間不見絲毫變化,徑直指揮着青炎角馬向縣城内的一處坊市行駛而去。
接下來,婁星遙便再一次見識到了聞寒山的做事效率。
就如同那日離開周家購買青炎角馬一般,前後不過兩個時辰,聞寒山便找到了牙行,并且在西林縣南部的位置買下了一間院子。
那牙行的人原本看着聞寒山面生,年齡又不大,進城的時候還駕駛着一輛一看就不怎麼便宜的青炎角馬車,想要坑上他一筆。
但聞寒山不過是稍稍顯露了一下修為,便将那牙子的想法給打消的一幹二淨。
别看這西林縣中來往皆修士,但也因為其混亂的秩序,修為稍微高一些的修士都不願意在這裡多待。
聞寒山煉氣八層的修為,在西林縣雖說做不到翻手雲覆手雨,卻也足以讓人不敢輕易招惹。
在西林縣,想要生存下去,識時務是必不可少的品質之一。
最終那牙子為了向聞寒山賠罪,甚至還主動抹了零,原本叫價三千七百兩黃金,最終也隻收了三千兩。
甚至在交易完成後,也不再多說什麼,直将房屋地契等一幹物品交給聞寒山後便匆匆離去了,那模樣,仿佛生怕聞寒山一個不高興就直接将他砍了似的。
“看你,把人吓成什麼樣了?”看着那人牙子匆匆離去的背影,婁星遙忍不住出聲調侃。
“誰讓他心術不正?”聞寒山擡腳便走進了眼前的院子。
婁星遙緊随其後,也跟着走了進去,擡眼打量了起來。
整個院子由兩部分組成,前方是一座兩進四合院,院内有一間正房以及兩間側房,屋子前除了大片的空地外,在靠近西面的角落處還有一塊側房大小的黑土地,黑土地旁則開了一道水井。
院子的前任主人似乎隻拿這裡當做歇腳之地,整個四合院除了主屋有輕微的生活痕迹,其他的地方幾乎與全新無異。
院内的那塊黑土上也長滿了雜草,透露着一副無人打理的模樣。
而在四合院後方,則是一塊兒約莫三畝左右的農田,與四合院中的那塊土地一樣,其上也是雜草叢生,一看便是荒廢良久。
将整個院子都打量了一番後,婁星遙不由疑惑:“為什麼會選擇這裡?”
這間院子,在那牙子推薦的幾處當中,無論是地理位置,亦或是價格,都不算拔尖。
西林縣的南部,幾乎是整個縣城中離無盡之森最遠的地方,從那牙子的口風中也能知道,會選擇定居在這裡,要麼是修為不高,要麼便是囊中羞澀。
但若說起價格,這院子因為其後方那三畝農田的緣故,并不算便宜。
三千兩黃金,甚至已經能夠在西林縣的中心位置買下一間面積稍小的院子了。
地理位置差,價格還不占優勢,久而久之便也就空閑了下來,那牙子在帶聞寒山來之前,就根本沒想過能夠成交。
婁星遙甚至懷疑,那牙子能一下減免七百兩黃金,恐怕也不僅僅是為了給聞寒山賠罪,而是怕錯過了聞寒山這個冤大頭,就再也遇不到第二個願意花大價錢買下這院子的傻子了。
誰料聞寒山卻是頗為疑惑地看了婁星遙一眼:“你不是喜歡這裡嗎?”
婁星遙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一時間有些愣怔。
那牙子推薦的幾處地方中,婁星遙的确更加喜歡這裡。
或許是因為周圍居住的人修為都比較低,也或許是因為這裡距離無盡之森最遠,那股萦繞在西林縣中無處不在的緊繃氣息,反而被沖淡了許多。
婁星遙出身自和平年代,自然不喜歡城中那一觸即發的火藥味,但聞寒山對此并不在意,甚至接受良好。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聞寒山适時開口:“我對住處并無要求,既然你與我同住,我們又以兄弟相稱,自然需要考慮你的感受。”
在此之前,婁星遙一直以為聞寒山口中的兄弟,不過是為了方便在外人面前介紹兩人之間的關系。
但是此刻看着聞寒山理所應當的模樣,婁星遙才知道,眼前這個人分明早已将自己納入了保護範圍。
意識到這一點,婁星遙再看眼前這間院子頓時便有了不一樣的心情。
若說剛剛隻當自己是寄居于此的過客,現如今卻當真有了幾分自己是院子另一個主人的想法,懷着這樣的心情,就連院内那塊雜草叢生的黑土,都變得順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