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林燼被民衆舉報鬥毆,出警的小隊員铐着人就帶回了警局裡。但進了警局,林燼還格外淡定地坐在椅子上。被他例行公事地問了句那道疤怎麼來的,林燼眼皮子一擡,竟然還跟他開玩笑,“紋身貼行不行。”
和他一起的隊員大概是把這當成了挑釁,虎着臉質問林燼什麼态度。他好不容易把人按住,帶着林燼進小黑屋審了半小時,什麼有用的都沒問出來,結果很快又有人進來,小聲告訴他們是搞錯了。
不是鬥毆,是林燼單方面的毆打别人。但林燼的理由很站得住腳,因為有混混勒索剛放學的初中生,被他撞見,于是他一腳把人踹進了垃圾桶裡。
現在初中生的家長聽說了消息,特地過來解釋了。
林燼出去的時候,铐人的小隊員縮在角落像個鹌鹑。孟青雲把人送出門,眼看着林燼下了階梯,忍不住開口問:“你怎麼不解釋。”
當時林燼怎麼說的來着?林燼說“解釋也沒有用的”。
因為他是妖怪,所以就算解釋,也會被當成辯解。因為他是妖怪,所以就算還沒被定罪,也得在衆目睽睽之下戴着手铐。
那時候孟青雲還是個剛從警校畢業出來的小年輕,他大概明白林燼的言下之意,也明白林燼淡然之下的怨怼,但他仍舊朝氣蓬勃,滿心熱忱,于是他隻能無奈地告訴林燼,“這是必經的過程。”
妖怪進入人類社會,眼下的混亂和黑暗隻是必經的過程。他們隻需要熬過這段時日,未來便一定是坦途大道了。
短暫的回憶結束,孟青雲帶着些局促在長椅上坐下,和林燼中間隔着盡可能長的距離。坐下來第一時間,他先從夾克内袋裡摸出來煙盒,抖出來一支朝着旁側遞過去。
但林燼沒接。
林燼搖了搖頭,眼看着孟青雲把煙點上,這才問:“你們接到報案了嗎。”
孟青雲“嗯”了一聲,已經聽出來林燼的言下之意,但他給不出回複來。
那三個妖怪的死亡,警局昨天便收到了消息,案子被派給了三隊,孟青雲沒什麼接觸的機會。他已經忙得有些焦頭爛額了,市裡急切想要消息,局裡領導又因為他申請援助的事情而有些情緒,他像是被趕着在往前走,但無論怎麼努力,仍舊覺得前途根本看不清。
他偏着腦袋抓了抓頭發,突然聽着林燼低聲道:“你記不記得,那時候你跟我說,這是必經的過程。”
他一愣,沒能做出任何反應,便聽林燼接着說:“可是這個過程,好像太漫長了。”
幾年前聽見孟青雲說這話的時候,林燼是願意相信的。
雖然當時他的情況很糟糕,不僅身上有傷,窮困潦倒,沒能從親人的死亡中走出來,彼時的他也沒有遇到任何可以給自己提供情感支撐的人類或者妖怪。
但那時候,他仍舊願意相信孟青雲。
他記得自己站在台階下面,擡眼看着孟青雲那雙帶着笃定和堅毅的眼睛的時候,他想如果是這樣的人的話,自己應該去相信才對。
所以他努力生活,無論多難他都捱過來了。
随着時間推移,他的生活真的一步一步在好轉,連帶着那道他以為永遠也無法愈合的深可見骨的傷疤,也隻餘下淺淡的肉粉色增生。
但現在他打眼一看,感覺這個世界像是沒有任何的變化。
或許是有的,隻是那變化實在是細微到他無法覺察。
如果說妖怪和人類融合這個漫長的曆程需要前行千萬步,那他感覺過去幾年時間,他們也隻往前走了一步而已。
他以為的漫長應該是以年為單位,但現在看來,或許是指一代又一代的更疊。
從身側傳來的悲傷讓孟青雲心情沉重,他指間夾着煙沒再吸,隻是做着微弱的辯解,“我同事會去查的。”
聽見他的話,可林燼搖搖頭,“我們好像就是這樣輕賤的生命,沒了就是沒了,不會有什麼人關心。”
“林燼。”孟青雲難得語氣不好的叫了林燼的名字。他沒再避讓,轉頭直直看着垂眼靜默着的林燼,“這一次消息沒有漏出去,是因為之前的案子還沒有偵破,我們不能讓民衆陷入恐慌……”
“那如果死的是人呢。”林燼扭頭迎上孟青雲的視線。
“死的是人的話,也會這樣靜悄悄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