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煙橋從未聽過那樣的哭聲。
他卻無動于衷。
他開始提醒自己,這隻不過是一場遊戲,可當他在努力提醒自己的時候,就代表他已經失敗了。
“請告訴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故事的走向很平常,就因為太平常,輕易推翻了他們之前所有的推斷。
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李恒逸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父母藏起來的火柴。
越小的孩子越對火有種莫名的執念。
亮堂卻又難以捉摸的火光,不斷挑戰着他們的禁地。
點燃它,内心就隻有這一個想法。
他學着大人模樣一遍遍地滑動,屢屢失敗,一盒火柴失了大半。
并沒有看起來那麼容易,可越多的失敗不會讓他氣餒,讓他想要成功一次的欲望更加強烈。
“嚓”的一下,看見轉瞬即逝的火花,火柴頭有了火苗,李恒逸看的出了神,嘴角是難以控制的興奮感。
直到火苗燙傷了手,他才應激反應甩開,火苗落到床上,很快就燒出一個大窟窿。
他吓壞了,趕緊用枕頭去捂住,卻同一時間聽到了父母回來的聲音。
隻有一牆之隔的便是李詩晴,房門緊閉着,把所有的衣服拿出來,今天該穿什麼好呢?沒有父母的幫助,李詩晴隻好自己一遍遍的試。
好久都沒有新衣服穿了,悲哀轉瞬即逝,她拿出一個鐵盒,裡面是攢了好久的各不一樣珠子,大部分都是撿的。
她要給自己串出一個項鍊來。
她太久沒有朋友了,可朋友這個位置并沒有在她心裡淡出,反而有了個越來越舉足輕重的地位。
她想盡了各種辦法讨好父母,考出好成績,做個懂事的小孩,還有全心全意的對弟弟好。
可是……好像并無作用,換來的依舊是不信任。
到最後,發現當個透明人會讓自己更輕松一些,就像現在這樣。
有一個小小的屬于自己的空間就已經很滿足了,不去打攪他人,别人也不會主動來接近自己。
李詩晴的動作變得更輕了,她隔着門聽到了母親回來的聲音。
“傑傑。”是母親的聲音。
李逸傑滿臉堆着笑,趕緊跑了出來,一聲略帶顫抖的“媽媽”。
母親并沒有看出不對勁,習慣性的就要往卧室裡走。
“作業寫完了嗎?”
“早就寫完了。”李逸傑抓住母親的胳膊,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
“怎麼了?”
“什麼時候吃飯呀?”
“還早呢?你餓了?”母親還是要往裡走。
他害怕母親發現自己的貪玩,害怕發現自己搞出來的大窟窿。
便腳底一滑,身體癱軟的落到地上,虛弱的樣子扮演的惟妙惟肖。
“媽媽,我難受……”嘴裡嗚咽着。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寶貝。”沒有任何一個母親能受得了這一套,看着兒子難受的樣子,她立馬慌了神,“别怕别怕,媽媽馬上帶你去醫院。”
李逸傑虛弱的躺在母親的懷裡,朝着卧室裡看了一眼,應該沒事吧。
說到這裡,李逸傑的聲音已經變成嗡嗡的蚊子聲了。
“我以為火已經滅了。”
事到如今,那場火災的起因依舊是個謎。
卓煙橋看着在自己面前哭成一團的小人,他無動于衷,不知道該表露出什麼反應,他不可能去安慰,但好像也沒辦法去指責。
“我不知道火會變得那麼大,忘記了媽媽會鎖門,我也不知道姐姐還在房間裡,我不知道。”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姐姐。”
他得到的是比想象還要殘忍的真相。
最後的真相隻能用簡單的兩個字“意外”來總結,實在太過于殘忍。
所以李詩晴的死從實際來看,确實和她的父母沒什麼關系,但卓煙橋沒辦法從心底也這麼想。
如果擁有和弟弟同等的愛,這場意外還會發生嗎?這是個未知數。
可是面前這個幾歲的小男孩,他又該怎麼去怪罪呢?
“你喜歡你姐姐嗎?”卓煙橋問,就從剛剛草草翻過的日記來看,這個男孩承受的痛苦不在少數,小小年紀就已經讓自己戴上了“殺人犯”這頂重重的帽子,且不可卸下。
“我喜歡她,我喜歡,喜歡姐姐,”李逸傑抽搭着,“她對我很好。”
這個年紀的他不明白什麼是重男輕女,不知道僅僅隻是因為自己是男生就可以得到父母全部的愛。
姐姐對他很好,可是不知道父母總是會阻止他們在一起玩。
卓煙橋不禁想到自己,他是獨生子,是從小就活在愛裡的孩子,偏心,重男輕女,這些字眼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他從小就一直覺得,這世界上不會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以為天下的父母都和自己的一樣。
是的,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想法,直到步入高中,遇到了南鵲。
這種想法微微出現了絲絲裂痕,當然南鵲從不會主動提起他的家庭,全都是卓煙橋自身的觀察力得出的結論。
優秀的觀察力字面上來看是個褒義詞語,可對卓煙橋來說則不然,他總是比别人更容易看到他人的苦處難處,可那是别人努力藏好的地域,他也得裝糊塗當做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