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連山發問之前,施亦便率先開了口。
“羅仿兒不是人。”
周連山微微皺眉,想起先前在幻境中施亦也用類似的措辭告訴過自己此事。
她深吸一口氣,臉色有點難看:“昨晚遇見你們之前,我還進入過另一個幻境。
“那時候管家才發布關于宵禁的時間,我正在休息,房間的陳設卻瞬間轉變,窗外也從黑夜變成了白天——我以為是時間再度被拉快,但意識不太清醒,才意識到自己被尤小姐附身了。
于是走到屋外去,外面的景色也全變了,看起來可能是尤小姐自己家的府邸,俞立——對,就是死了的俞立,還有張遠,穿着小厮的衣服,兩個人走過來跟我說,隻要我能弄死羅仿兒,并說服尤小姐的父親上書,他們主子就有辦法讓我和甄黃在一起。尤小姐問是什麼辦法,張遠和俞立就說讓甄黃假死娶公主之後再讓他倆在偏遠地方成親,我聽着覺得很荒唐,但尤小姐沉默片刻,居然跟個傻子一樣答應了。”
周連山忽然想起自己昨晚與焚城談論,始終沒想明白尤小姐勒死羅仿兒這件事在整個故事背景裡擔當着怎麼樣的一環,此時才恍然大悟。
這便是尤小姐要勒死羅仿兒的緣故。
施亦擡起眼睛:“甄淩和尤小姐達成了協議,隻要尤小姐能說服自己父親上書皇帝,讓皇帝在甄黃死後将爵位傳襲給甄淩,他就能幫尤小姐嫁給甄黃,但前提是甄黃必須假死娶夭折的公主,并且尤小姐必要捂住羅仿兒的嘴。”
宋慶笙皺起眉,本能覺得有些離譜:“尤小姐是蠢嗎,為什麼要答應甄淩這種顯然哄騙的謊話啊?讓甄黃失去爵位對她有什麼好處……殺死甄黃的老情人勢必會引起他的怨恨,甄黃心裡要是不願意,甄淩又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娶尤小姐?”
施亦一攤手:“尤小姐就是蠢而已,我怎麼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蠢?可是幻境的提示的确如此,除了這個解釋,也找不到其餘說法了。”
這一環終于被串了起來,不過也許後續又出了什麼差錯,才使得甄淩仍舊喪失了繼承權。
一場謀劃,兩廂受害,最後竟然是一無所獲,無怪甄黃如此怨恨。
而故事的脈絡明晰,隻差身在密室裡的人去做一個決定。
到底要怎樣的結局,才能讓這一對無辜而生怨的有情人平息怒火?
如今除了宋慶笙與殷初扮演的夫妻并無罪責,其餘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對不住甄黃,但難道最後的解法是除了年少夫妻以外所有人都去死麼?
密室往往并非死路。
短暫的沉默。
施亦插了一嘴:“羅仿兒從頭到尾就是鬼。我昨晚在幻境裡的時候,張遠和俞立扮演的那兩個小厮很明确的稱呼她就叫羅仿兒——她就是她,并非由誰扮演,并且一開始就混進來了。張遠和俞立扮演的就是甄淩身邊的小厮,我一直在想他倆的死狀,我也是昨晚才想明白,是不是……他倆活埋了甄黃……”
在場的人對此大多已有猜測,譬如周連山與焚城,早在前夜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猜測歸猜測,驟然說出,多少還是有些駭人。
片刻沉寂,宋慶笙環顧四周,忽然反應過來:“趙安邦呢?”
施亦确定羅仿兒是鬼不是人,宋慶笙知道殷初與焚城短暫交手應該不敢再出現,那麼這裡還缺一個玩家。
周連山臉色微變,此前趙安邦試圖寄生殺死他時,隻有他一個人在場,連焚城都是後知後覺,此時要解釋這件事,顯得有些困難。
直到焚城風輕雲淡的聲音打破了紛擾的猜忌:“不用找了,昨天他就死了。”
焚城沒有細說趙安邦的死因,但不知是否因為他昨天與殷初對戰時表現出的過于強大的壓制力,竟然并沒有人對此表示質疑。
隻有唐平蘭,縮在角落裡的身體微微一動,渾濁的眼睛向上一翻。
“為什麼?”
蒼老的聲音從角落中傳來,以至于衆人一時間沒有弄清聲音的來源。
唐平蘭不厭其煩,再一次重複:“為什麼殺死他?你也喜歡掠奪他人的性命和财産嗎?殷初也沒有出現,你也把他殺死了嗎?”
焚城微微眯起眼。
周連山轉過身,心中疑窦頓生。
唐平蘭并不是不顧一切強出頭的性格,何況新城的惡意幾乎是明晃晃向所有人敞開,掠奪是新城的第一課,弱肉強食是新城奉為圭臬的法則——作為一個年老的合夥人,她怎麼會發出這樣愚蠢的疑問?
周連山看着唐平蘭皺紋叢生的臉,第一反應是這是另一層的幻境。
但她的眼神渾濁但銳利,話語中提及的俨然是合夥人的真姓名,并不像失去神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