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祿閣外,長安城中,山雨欲來!
沉重的城門閉合,十六扇大門轟然鎖閉,城外與城内被隔絕,城門碰撞泛起渾厚的餘響。
城中武候鳴鑼警告,繁音急節,頃刻傳遍整座皇都:
铛,铛铛铛!
嗡鳴震得人鼓膜發痛:“宣攝政王均旨,今日朝會取消,東西兩市停市,各坊坊門即将關閉,所有百姓各回居所!”
“有違禁行走于街市者斬!”
“有擅入宮城者斬!”
“有謗議政要,非議國事者斬!”
“有鄰裡相聚,組織集議者斬!”
“……”
攝政王威名震懾之下,一道道斬字令使得皇都宛如在頃刻間定格,東西二市攤檔空空,各家關門閉戶,嚴冬罡風刮過朱雀大街的青石街面,帶起碎葉窸窸窣窣,雞鳴犬吠盡皆不聞。
要變天了。
南北衙兩支長安禁軍,皆是蘇靖之嫡系。
北衙切斷皇城與城外的聯系,南衙早将宮廷圍堵得密不透風,已經進入宮廷的朝臣隻得在各自衙署原地待命。
一隻麻鴨從皇城上方徐徐劃過,忽而弦響,麻鴨哀鳴應聲而落,圓滾滾的身軀垂直栽下。
唐團收了長弓:“鴨啊,别怪我,王命難違,局勢穩定之前,連隻蒼蠅都不能飛出皇宮。你長這麼大犯規了。我會把你好好埋葬在肚子裡的。”
說完就有金吾衛撿起麻鴨。
那金吾衛走近請示道:“唐副将,宮中有臣子看出咱們已占據王宮,辱罵王爺是亂臣賊子,當如何處置?”
“殺。”
“大理寺卿辛不移谏言,王爺對皇權當徐徐圖之,當今天子恐氣數未盡。”
“我隻聽老大的。”
“那、那王爺登基,陛下當如何處置?”金吾衛一名将領紅着臉問,“這這是末将想問的。”
此人正是當初在百獸園替小皇帝擋住豹子的衛士,因為衛晚岚曾經誤會對方有弑君之意,對他們無限愧疚,既賞過東西又親自道歉的,衛士從此受寵若驚,那可是皇帝啊。
“不知道。”他本以為老大真對這小皇帝上了心,還暗自欣慰,終于有人能入了攝政王的眼,讓個冰雕似的人動了凡心。可如今老大卻要篡小皇帝家的江山,到底怎麼回事?
攝政王一向穩重,做事肯定有自己的章法。唐團便對那金吾衛道:“老大要親自宰了小皇帝,我等執行任務即可,必要的時候,如果王爺不便下手,衛晩岚由我們來殺。他死定了。”
說着舔了舔上唇,露出犬齒,惋惜極了。
***
層雲幾乎把館閣檐宇碾碎。忽然平地起了一陣大風,風把紙頁吹得嘩嘩啦啦直響。
令狐正帶着部下出天祿閣到儲放舊公文的廳室休息,覺得這風格外冷。指尖掐算,發現今天乃是個大兇之日,眉頭擰成個疙瘩。
注記官忽然道:“大人,這宮中氣氛不對!咱們天祿閣再偏僻,也斷不至于外頭這麼半天,竟連個太監宮女都沒經過……”
注記官這話剛說完,楷書手極目遠眺,看到皇宮上方橫飛而過的一隻麻鴨栽頭摔下,心驚肉跳道:“大人,有人在宮中放箭!”
“攝政王治軍嚴謹,皇宮内苑禁動刀兵,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注記官驚呆了。
蘇靖之的部下沒有他的命令不敢妄動一兵一卒,但現在有人在皇宮放箭,能解釋這種現象的,隻有唯一一種情況,這箭正是攝政王讓放的。
“不好!蘇晏反了!!!”
令狐正臉色慘白,胸口在劇烈地起伏,晚了,該早點意識到的。
注記官:“大人,我好像聽見馬蹄聲了!長安駐軍動了!”
“天祿閣距離北衙最近,禁軍在控制皇城。”令狐正浮起怒色,目眦欲裂,從牙縫裡擠出句道,“蘇家五代清名,本該流傳後世,怎會出了蘇晏這樣的不肖子孫,拖累整個蘇家為青史所污!”
又是一陣大風刮過。
紙聲嘩啦嘩啦的,到處都是崩摧之感。注記官們連忙按壓紙堆。
這時又不知哪個人喊了一句:“令狐大人!門開了!”
所有人往天祿閣正門望去。
衆史官全部屏住呼吸,哪怕分明都知道來者是誰,大夥兒都在他出現的那瞬,抿緊唇沒能發出聲音。
僅僅隻有攝政王一個人。
蘇靖之玄衣負手,沿着天祿閣外白玉橋,朝着暗衛所報衛晚岚的方向,緩緩走入閣中。
儲物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是每步都踏在皇權之上的亂臣賊子!!!
令狐正被這道威勢壓得說不出話,半晌咬牙:“諸公皆是大魏之臣,皇宮皇城皆已淪陷于叛臣之手,閣中隻有陛下一個,天子安危系于我等一身,請諸君随我誓死攔阻蘇晏弑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