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
沙發上的手機頻繁震動、發亮。
落地窗前的人僵硬地轉回頭去,冷清的月色将她一張臉曬的灰白。
溫白然走過去,低頭。
盯着一個地方太久,眼眶澀得發幹、發痛,眼睫條件反射地閃了閃,淚液滞後地湧出來,覆滿眼球。
她閉眼拿起來,點了接聽,放到耳邊。
開口前深吸氣。
“你在哪。”
對面報了個地址。
她挂掉電話,揩了揩眼角的濕潤,路過客廳,看見地上那件禮服,周凜臨走時的模樣出現在眼前。
‘溫白然,你不要後悔。’……
桀骜如他,再刻骨的挽留從他嘴裡說出來,也隻是硬邦邦地當頭一棒。
澀痛在眼裡持續,溫白然别開眼去,擡腳跨過,出門。
月色追着她纖瘦的背影,被地上曳地的長裙攔住。
流星在銀河裡破碎,最後孤獨的閃耀。
無人知曉。
-
渡酒吧。
專屬卡座裡,一票人已經喝過兩輪,周大少爺姗姗來遲。
“喲,我凜來了。”蔣世金站起來迎面攬過他肩膀,一手拿着酒瓶遞過去,吊兒郎當地笑,“來這麼晚,怎麼說,罰幾瓶啊?”
周凜沒心情跟他鬧,不耐煩地推開他,“滾開點。”
他坐到沙發中間,肩膀塌下來,腰跟着陷進去,随手抓起桌上的煙點了根,狠狠拔一口。
卡座裡昏暗的光本就看不清人,青煙繞在他面部,隻剩他身上的低氣壓明明白白說着他這會兒有多煩。
“怎麼了這是,誰惹咱少爺生氣啦?”
周凜這人脾氣看起來不咋地,但其實沒什麼雷點,等閑人别說惹火他,就是想氣他都不一定找得到機會。
不過這幾年要好些,跟溫白然談了之後,他喜怒哀樂都跟着放大,偶爾也能見着周大少爺埋頭喝悶酒了。
蔣世金挨着他坐下,好奇極了,“嘿,你不會是...”
“...你去找溫白然了?”
他剛想到溫白然,旁邊就有人先問了。
轉頭一看,是柯淑敏。
她今天也是來的晚,就比周凜早到了五分鐘吧。
平時活躍的吹瓶都得吹出響兒的人,今晚一反常态的安靜,要不是這會兒開口,蔣世金都還沒發現她來了。
跟周凜認識這麼多年,柯淑敏太清楚隻有一個人會讓他露出這種黯然的低迷。
她眼神裡帶着點猶疑不定的惶恐和緊張,貌似話裡有話,“...她跟你說什麼了嗎?”
周凜眯着眼抽煙,沒吭聲。
蔣世金也問:“咋的,你倆還分着呢?”
這倆從談了就沒一天消停過,一個月要分八回,轉頭又跟沒事兒人似的摟在一塊啃,拉拉扯扯的,一轉眼都八年了。
周凜還是黑着臉,但總算肯說話,“你們誰有肖紫眉電話。”
蔣世金:“肖紫眉?你找她幹嘛,上回你不是說她送你回家的時候順走了你一塊表麼。準備讨回來了?”
“讨個屁。老子什麼時候碰過别人用過的東西?”他猛嘬一口煙,“我嫌髒。”
他話說完,柯淑敏的表情微妙地變了變。
隻是光線暗,沒人察覺。
蔣世金又問:“那你找她幹嘛?”
周凜頓了下,眉頭皺得能夾死隻蚊子,“她不知道都在溫白然那兒放了些什麼屁,她現在死活要跟我分手。”
溫白然這人蔣世金是知道的,骨子裡帶着清高,優越感來源于她本身足夠優秀,甭管是學習還是工作,她從來都是甩他們八條街的。
他們這群二代,平時被人說不學無術慣了,除了吃喝玩樂,智商基本都用在投胎上了,談的對象要麼胸大無腦,要麼精明貪财,但凡自身有點東西的女人,看他們的眼神多少都有點看不起。
偏偏他周凜運氣好。
溫白然漂亮,有内涵,從不恃才傲物,也不自卑自亢,更愛他愛的死心塌地。這麼些年了,倆人雖然大吵小鬧沒斷過,但總體還是恩愛的。原因麼,大多是為周凜愛玩的性子,為他不懂分寸。
那年周凜在外面玩的過火,把自己折騰到胃出血,溫白然在醫院裡徹夜陪護整整一周,從沒進過廚房的人為他學熬粥煲湯,那陣子把他養的滿面紅光。連蔣世金都嫉妒,玩笑說溫白然當初肯定是腦子被門夾了才看上周凜這種沒心肝的東西。
其實周凜自己也知道,這年頭像溫白然這樣願意踏實愛一個人的女人不好找了,這不,最近兩年也開始學着和異性保持距離,玩的再晚也得回家。隻不過放蕩了這麼多年,一些習性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掉的。
溫白然就像是他胸前的勳章,标記着他的成長與成熟,時間越長,勳章的分量就越重。他脫不掉,也不想脫掉。
見周凜惱火的臉色不像開玩笑,蔣世金也跟着正色起來,“這麼嚴重?我說你生日她怎麼不來呢。那是得叫過來問問。”
可惜肖紫眉跟他們不是一圈子的,好幾次都是朋友的朋友帶過來,真問起聯系方式來,這些人竟都沒有。
卡座裡一圈人安靜了半秒,有個略胖的男生舉手,“我關注了她某音,要不給她發個私信試試?”
周凜眼神立刻掃過去,下巴一點,“約出來。就這兒。”
“現在嗎?”
他起身,腳尖踩滅煙頭,“現在。”
蔣世金叫住他:“欸,你上哪去?”
“放水。”周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轉角。
“這都還沒喝呢,放的哪門子水?淚水還差不多。”蔣世金低聲嘀咕了兩句,轉眼見那人動作慢吞吞地掏手機,不放心地親自過去盯着他發消息,“趕緊的呀,還磨蹭什麼呢,就跟她說凜在這兒,限她二十分鐘内出現。”
酒吧衛生間的走廊連通側門,不知誰在這兒開了個口子,燥熱的夜風從門縫裡鑽進來,比場子裡還要熱上幾度。
公共洗手台前,柯淑敏靠在其中一個鏡子前,見周凜出來,她立刻站直,似乎是專門等着他。
周凜看她一眼,沒搭腔。
走過去打開水龍頭,洗了手,甩掉手上的水珠。
柯淑敏等了會兒,憋不住地上前,“我有話跟你說。”
“說呗。”他漫不經心對着鏡子撥了撥頭發,沒把她當一回事的态度多少有點不尊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