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剛停止的現場,聯邦隊員與守衛互不相看,回收自衛機甲、邊走邊處理傷口,歸隊。
現場安靜得怪異,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不曾出現過,隻是有人開了個不好笑的玩笑,冷場了。
老二越過動作停滞的隊友,走上前,看莫遲帶守衛走到末端,距離廣場幾步遠,躺着一副無人認領的弓。
她說自己會處理金屬網,擡起手,又放下,站在一旁不動。
莫遲說,“這根箭來自你們背後,我們不曾用此類武器。守衛長,說不定....他才是昨晚那個小偷。”
守衛長低着頭,手裡捏着一支木箭。十幾名守衛蹒跚地往回走,手臂或大腿皆有幾道皮開肉綻的傷口,正滴着血。
他靜靜聽了一會兒,“喂。”
“稍等一下,我跟朋友說兩句話就走。”莫遲跟守衛長說完,聽見聲音回頭,見是老二,略帶驚訝地歪頭莞爾,“你好啊,還真是很久不見了。有什麼事嗎?”
老二收回目光,沉默片刻,“你救過我的命。我瑞安知恩圖報,你有需要幫助的,找我。就這句話。”
這話振振有詞,在場十幾位從機甲戰士到指揮使都聽得清清楚楚。
驚詫、困惑、尊重、躍躍欲試的興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中央看上去并不高大的女人身上。
莫遲點頭,愣了一下,原來他叫瑞安,挺洋氣的名字。
“好。不客氣,瑞安。”
她拍了拍老二,哦不,應該是瑞安的手臂,繞開他走向柳青青。
自己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
然而又有一個男人站出來,鄭重地問出了一句極為耳熟的話,“你叫什麼?”
本想繞過去的莫遲腳步停頓,仿佛腳底黏在地上不動,擡起頭時,恍惚間曾忘記的畫面一閃而過。
——儒雅的中年男人捋了捋灰散亂的灰白頭發,剛從危機中脫身,也不見恐懼,伸手,聲音渾厚而平靜,謝謝你救了我的命,你叫什麼,我一定會把你的恩情記在心裡。
——莫遲?男人似乎不太會笑,像嚴肅已久的老師回家面對孩子一樣,我記住了,你可以叫我‘兔子’。
守衛長擡起頭,守衛們也紛紛看來,豎耳聆聽。
“叫我莫遲就可以了。”莫遲回答完,匆匆繞過此人向前。
從今以後,“走後門的廢物”這個稱呼将永遠消失。在這群眼高于頂的天賦者心裡,【莫遲】這個名字出現了。
“青青,現在有三件事。見辛姐,今天這場事故最好我們主動解決,以免後續問題。跟教官解釋情況,包括九号回去的原因,避免恐慌進一步蔓延。當然,頭頂金屬網這事,等我見了辛姐再說。總之今天這件事不是偶然,我們需要把危險因素控制好。”
柳青青也很清楚整件事的複雜性,以及整件事暗流湧動的不安,點頭,“但這事絕不能看起來像是我們在彌補什麼。”
“教官那邊我去說。”沈間走過來,情緒似乎壓了下去,顯得很正常,“你們放心,隊員情緒我來安撫。你們一起去見辛姐比較好。”
莫遲和柳青青對視一眼,不矯情地同時點頭,“可以。走,動起來。”
·
辛姐居住的地方比狹窄的金屬棚略寬一些,但潮濕發黴、陰冷嘈雜一個不少。
周圍竟是隻有一個年紀輕輕的守衛,看上去與她們一般大,社恐,朝守衛長點了個頭,一句不吭。
“你們就坐這兒等。她比較忙,我去尋人傳話。”
守衛長指的是屋子北邊的桌子,四把破爛矮凳擺得整齊,顯然一個人住的屋子,卻像是個迎賓處。
門啪一下關上了。
莫遲抓抓頭發,“這門關得是一點兒不含糊啊。不怕把拍脫框了麼。”
柳青青沒坐下,在屋子裡踱步,頭一撇,“一看就生鏽老化。不用力,關不上。”
“哦....”莫遲坐下,扭了扭屁股,總覺得這凳子黏糊糊的,“他們不怕我們偷翻東西麼?”
“四把椅子,一看就常帶人來,要偷早沒了。”柳青青打量四周,“而且就這家徒四壁的樣子,你掉點東西,也算禮物了。”
莫遲哦了一聲,沉默幾秒後,“我和你說一下之前在高樓裡發生的事吧。大概,還要點時間。”
五分鐘後。
柳青青雙指撐着下巴,沉吟片刻。
“來星際聯邦第二周,我就開始認真研究聯邦曆史。曾聽說在最早期,并沒有驅逐無天賦遷移者的規定。隻是将其放置于現在訓練營外的「休閑區」,今天隻有聯邦原居住民和退休者,那時候允許容納其它星球所有遷移者。”
莫遲皺了下眉,“那為什麼....”
“為什麼變了?因為營養液分配區别,現在也有啊,不同級别的儲備兵得到的營養液是完全不同的。休閑區為了争取自己的權利,帶領一衆所謂「反叛者」攻入訓練營。而被選中的儲備兵,不記得百年前的大戰,因衣食無憂而玩物喪志,甚至覺得蟲族不回來。某一天,嚴格的分管制度誕生,和‘以多數人生存為前提’的有用論,成為了牆内第一主旨。”
莫遲想了想,“這和庇護所有什麼關系嗎?”
“陳父的話讓我想通了一件事。”柳青青終于停止踱步,看向她,“我一向喜歡喜歡曆史。一個高效運轉的組織,除了具備魅力的領袖和共同目标外,需要兩樣東西——基于明确的紀律——違抗時的懲罰,和遵守時的利益。”
莫遲擡眼,柳青青站在一座環堵蕭然的屋子裡,卻仿佛能聽見思維的聲音。
真的,好像,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