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真沒什麼事。”
合上沈間床前的木闆,莫遲站在旁邊,雙手叉腰,“把外套脫了我看看。有可能是蟲族酸液滲進去了,怕感染。”
沈間擡眼看她,眼珠顫動,猶豫了下,果然脫了。
不止是外套,還有内搭,露出精壯的身軀,但更明顯的——
黑色泛膿的潰爛傷口。
莫遲的眼神冷了下來,頓了頓,“醫藥箱?”
沈間說,“床頭旁地上。”
莫遲一聲不吭去拿,低身又起來時,隻覺一股氣頂在喉腔上不去。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到床尾,看了眼傷口,移開目光,“過去點。”
沈間也一聲不吭往旁邊挪座,給她騰地兒。
柳青青大概是不曉得傷口會惡化得如此嚴重,不然哪會想着讓她趁此機會跟沈間單獨相處。
暧昧被怒氣擠走了。
莫遲取醫用針時,叮鈴當啷,動作極大。
起伏的胸脯,沈間跟個縮頭烏龜保持沉默。
針紮總歸是疼的,但他竟仍舊如一尊石像巋然不動。
莫遲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你知道這傷口再惡化下去,胳膊很有可能保不住。為什麼不說?”
“和教官說過,他親自幫我處理....還是變成這樣了。”沈間盯着地面。
莫遲抿了下嘴,沉默。
她用棉簽輕輕摁在創口旁,擠出裡面的膿汁。
沈間領口處曬得黑,肩膀白,顯得泛黑的部分更加猙獰。皮膚的溫度與她指尖相近,較為冰冷,唯獨呼吸是熱的。
偶爾偷偷瞥來的目光,莫遲裝作沒發現。
沈間問,“你等下要去幹什麼?”
莫遲答,“處理點小事。”
沈間轉過頭,“你說過,我能問你這些小事的。”
他的雙眉下垂,直直看着她,似是委屈或不确定,尾調略輕,風一吹便能散開。
莫遲歎了口氣,“跟你說可以,你傷好了,我就告訴你。”
沈間把頭轉了回去。
莫遲抿嘴,稍稍用力一摁,聽見一聲悶哼,刺開的口子終于開始流正常的血。
她眯一眼認真看,看出了不對勁,“應該是酸液濺了進去。不少,導緻腐化。”
沈間依舊犟着不說話。
莫遲用力,他也不哼哼,隻繃緊了肌肉。
她也不惱,隻是想笑,顧及沈間的面子,憋住了。
然而一塊圓形光斑折射在他的側頸,随着沈間咽下的口水,青筋跳動,一閃而過。
莫遲意識到是下午的陽光,手中金屬鑷折射,手腕轉動,光斑便慢慢下移,劃過鎖骨,沒入隐隐肌肉起伏的腰。赤裸的淺色肌膚晃眼,卻忍不住逗弄那塊光斑,跟着身形線條來回遊走.....
長久的沉默,沈間忍不住投來視線。
莫遲立刻錯開,幹咳一聲,卻又忍俊不禁。
“出去一趟。”莫遲說,“你不想我給你治,那我得去幫你取點水來。就之前用來洗傷口的水。”
一聽這話,沈間立刻轉頭,“你怎麼去?那裡全是蟲族。我不是逞強,教官說再觀察一段時間,如若加重,會先送我們這些傷員回聯邦。”
莫遲沒有塗藥,本就沒用,用幹淨紗布包好傷口,“衣服穿上吧。”
沈間乖乖穿上。
莫遲說,“你信我嗎?”
沈間點頭,頓了下,“我信你。”
莫遲咧嘴笑開,“那就别問了。你放心,我會安全回來的。等你傷好回了聯邦,一起吃胡辣湯吧。”
沈間看着她,鄭重其事地點頭。
夜晚,沈間睡着了,柳青青下午出門後沒再回來。
一片片的燈亮過了,整個庇護所都陷入沉睡,底下來回巡視的守衛像一隻隻螞蟻,散布開來。
莫遲坐在早上被轟裂的金屬網洞旁,低頭看斷口處,呈現出半融化的狀态,黑色圓點從其下方走過時,仿佛液體會滴在他的頭頂。
耳邊是呼嘯的風。
頭頂是近在咫尺的月。
太安靜了,正如《桃花源記》被她燒毀前一樣。
祥和而幸福,即使他們的隊員已經開始出現精神錯亂,将自己當成原住民,不顧任務倒計時抹殺的威脅,認真種地。
莫遲将頭發捋到耳後,站起身,看向重新恢複平靜的蟲族樹林,仿佛之前的災難從未存在過,仍舊郁郁蔥蔥。
星空很美,遠方的蟲潮總是會到來。
她想着胡辣湯,手中捏着兩管空的營養液瓶,俯沖而下。
也不知那個男人的骨頭是否還在,希望能找到些殘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