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争是政治博弈的結果。

看清眼前景象，坐在飛船中的莫遲，加深了對這句話的理解。

相較于荒原廢土上的科技聯邦，蟲巢展露出截然不同的相貌。

詭谲流動的熒光綠充滿船艙，折射在莫遲臉上，淹沒在令人不安的綠光之中，沒有表情的臉，詭異得像外星人。

而且它很大，飛船内顯示的安全距離，能看清常規行星，但它不行，是比土星還要大嗎？綠色球體龐大到令人陌生，以至于盯久了，内心莫名會升起恐懼。耳邊空氣流動聲，緩緩，讓她覺得像是這個龐然巨物的呼吸。

前方機械探測器返回的畫面，蟲巢表面如蜂巢，密密麻麻的孔洞，一鼓一癟的綠色表皮，蟄伏着無數隻沉睡的殺戮機器。偶爾破裂，噴出綠色粘液，似等待獵物上門的獅，嘴角不自覺流出口水。

異能無法支持她自由穿梭宇宙，莫遲靜靜坐在戰鬥飛船中，等待1号指令。

“夠了！”巨人拍桌子，力氣大得仿佛整座飛船抖了抖，“倒逼統領開戰，你活膩了嗎？”

1号伸手向下壓了壓，讓他放輕松，“所以說，真正了解你的，還得是你的同期啊。”

“每天面對你這些事，怪不得我的情緒越來越穩定。”巨人自嘲一笑，“你要幹就幹，連自己都不在意的命，我在意什麼？”

他回過味來，“也是，你什麼時候需要我的意見。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吧？”

1号淺淺一笑，“把莫遲送進蟲巢，需要一些人護航。”

巨人恢複面無表情，“原來不是你自己送死。”

1号繼續解釋莫遲的特殊之處，提及宿舍爆炸，巨人的表情都十分平靜。

直到她展示了自己場地，莫遲憑空手搓出來，威力媲美微型導彈的能量球，巨人臉部肌肉才抽動兩下，有點波動。

很快，又恢複平靜。

“在進入蟲巢臭氧層前，太空沒有她可以操控的火和空氣。”1号将圖示推過去，“用等離子炮轟開外層蟲巢。我們能做的隻有這些。至于她能否活着進入深層.....”

巨人拿起圖示，撕拉，将方案撕成碎片，“我不能拿同伴去賭。兔子的事我可以相信你，前段時間蟲巢襲擊策略-”巨人冷笑，“那群小腦不發育的畜生，哪兒來的策略。确實有人類指揮現象。但是。”

他停頓幾秒，嚴肅提問，“你如何确保主腦身體在蟲巢深處？如果兔子真的有操縱他人大腦的能力，殺了他，不會又生出一個他來嗎？”

“我認真想過很多。比如藏在重重守衛背後的，一定是寶藏。比如莫遲說他的傲慢不允許他這麼做。比如....”

1号向後倒進椅背，閉上眼，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都是說服自己的謊話。我就是想賭一把。”

1号睜開眼睛，布滿紅血絲通紅的賭徒之眼，直直盯着巨人。

“你不累嗎？一年年等着别人來，一年年看着自己人死。活得連條狗都不如，還得一年年說服新人，期待未來，為英雄主義作戰。我們知道，無非是死一百萬人，和兩百萬人的區别罷了。”

漆黑的宇宙之幕，大如土星的蟲巢之前，莫遲飛船外。

延展出去，是行列整齊的前線戰士，戰艦如蜘蛛網規律排列，每百米一艘，裝備了聯邦最先進的武器。這裡的人都是經曆過至少一次蟲巢的精銳，日日夜夜無法見到家人，盯着眼前巨大蟲巢繃緊了神經，甚至于衰弱，若是回家，會顯得過于神經質。

這張由聯邦人組成的前線戰士，達兩百萬之多，上次蟲族戰争前是九百萬。巨大的蟲巢，被這張人網包裹在裡面，攔在聯邦星球之外，豎在茫茫沒有盡頭的宇宙之中，紀律嚴明，日複一日。

巨人沉默許久，啞聲問，“你有多少把握？”

1号說，“50%。”

又是幾分鐘的沉默，巨人呼出一口氣，“聯邦内呢？”

1号說，“除了統領不知道。底下人柳青青全部打點好了。”

“你和她關系可真不錯。”

“相互利用罷了。”

巨人看着她，堅若磐石的臉上裂開了一道縫，轉開臉，“我知道了。什麼時候行動。”

“等你安排好下屬。馬上。”

1号說完，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聽見身後巨人有些幹澀的聲音。

“事後，不會有人替你求情。”

1号背着身，停下腳步，難得沒有說什麼嘲諷的話。

“我知道你認真思考過，并非做事随性子來。但是良丹，如果成功了，你就真的會死。”

“很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1号低沉的嗓音，回蕩在船艙中，“其實我也沒那麼喜歡。”

巨人說，“1号！”

“别給我整得像要英勇就義是的。”1号回頭，臉上隻有笑，沒有閃躲，擡起雙臂興奮道，“50%幾率可以一勞永逸！為什麼不幹？生命？那個年輕的白發女人？三十幾歲的小孩子罷了。死一兩個誰，我根本不在乎。巨人，你沒想過嗎，當蟲族徹底死亡後，我們的人生，會有什麼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巨人看着眼前這個女人，每月更換的年輕皮膚，讓她看起來就想碎裂的精美瓷器，偏黑細膩的皮膚，緊貼五官，所有看見她的人都會懷疑，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女人，是如何成為聯邦除統領外，真正的「1号」？

偶爾也會有人問他，和1号相差那麼多歲，怎麼把關系處得這麼好的，有什麼向上獻媚的訣竅。

她和他，已經經曆過8次蟲潮，已經....不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