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蟲族的前12個小時，瑞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激光劃過之處，蟲族四肢淩亂，四濺的是仇人的綠血。

但不知道為什麼，是累了嗎，從第13個小時開始，一切都不對勁起來。

先是劃傷了自己的隊員，緊接着本該死掉的蟲族，竟然在他的炮火下，再度站了起來，咬掉了一個隊員的手。氣憤的他加大了「氫」的消耗速度，橫七豎八地将這隻蟲族砍得七零八落。

可接下來，他明明仍舊用相同的速度、操縱相同的激光，錯誤越來越多，甚至越用力，越使不上正确的力，蟲族越來越多，他的信心越來越少。

在被一隻明明小到不能再小的蟲族，纏在地面19分鐘時，瑞安不得不想，自己.....或許會敗。

他開始念想父親，實際上，他并不記得父親的樣子，母親則不然。自小，母親就會向他念父親的信，那時候他還不識字，卻比同齡人更早認識「氫」、「反動力引擎」。甚至父親死亡的消息由母親傳達到他耳朵裡前，無論誰說父親死了，他堅信——父親是戰無不勝的。

所以他很生氣，他覺得一定是父親粗心大意，才會死。

他會比父親更強。

轟轟轟！！！

兩隻蟲族被三枚導彈轟進了訓練部三層高的模拟室，房屋在坍塌，碎石鋼筋摔在他無比熟悉的跑道上，掩埋了。蟲族腹部朝上，六隻惡心長毛的鐮刀肢體在爬動，還活着，瑞安咬碎了牙，正想再發射導彈，咔哒，彈藥空了。

緊接着一股巨大沖擊從左側撞來，如飛速運動中的機甲的全力一擊，瑞安大腦一空，咻地飛了出去。

空中高速運動讓他一時間失去了方向感。

砰！

落地！

瑞安剛想使勁，左半邊身體像跟大腦失去了聯系，怎麼動都沒反應。

他睜大眼睛，一隻巨大的變異蟲族朝他爬來，尖銳的四肢砸在地上，一路砸出了無數個深坑。它太大了，他看不清，可能有四米，還是十米？他的内心在瘋狂吼叫，想爬起來，劇痛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可現在，左半邊身體失去了感知，一股無力鑽進了他的心髒，害....怕嗎？這是害怕嗎？

不可能！

瑞安一口咬在舌頭上，用尚有知覺的右手，啟動推進器。

他飛了起來，終于看清了眼前變異蟲族的全貌——高六米、黑色眼珠、綠色粘液濃得可怕，仿佛自帶劇毒。

砰！砰！砰！

三道激光砸在蟲族身上，白色霧氣，瑞安沒有放下警惕，猶豫了一秒，啟動了機甲的能量聚變裝置，動能不足，可調用動能「氫」。這是最後一炮，也是最具有威力的一炮，他知道一旦自己失去動能無法在空中移動，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距離死亡不過隻差一刀。

但無所謂了，這隻蟲族如果放跑了，造成的後果将不可預想。

白霧散去，變異蟲族毫發無損。

它嘴角的吸管抖了抖，六隻眼珠子滴溜溜轉，像在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瑞安或許早就想到了，長長呼出一口氣，或許父親死前也是這樣，并不害怕，一種怅然。或許早在立志消滅蟲族之時，他就想到了這一天。他并不憎恨父親，一路走來，他或許是以他為人生目标的。

“今天，你一定要死在這裡！”

說完這句話，聚變裝置正充能到100%。

瑞安死死盯着它，準備摁下按鈕——

“我回來了。”沈間聲音剛落，一道亮藍色的激光炮自上而下落在變異蟲族的眼珠子裡。砰地一聲炸開，他聞到了熟肉的味道，但帶着過期發酵的腐臭。第二道激光炮來得很快，幾乎接着上一發的尾聲，貫穿了變異蟲族的另一隻眼珠。

他打得太過于精準，以至于瑞安在被救下的感激之前，先是嫉妒與憤懑自己的技不如人。

兩人落在地面。

沈間背着兩大袋「氫」，為他增添動力源。

“你過來幹嗎？”瑞安想道謝，奈何覺得太過矯揉造作，結果變成了質問。

沈間瞥了他一眼，“閉上你的嘴。”

“為什麼？”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頂着情緒說。

沈間幹脆不說話，自顧自給他添「氫」，關上蓋子，“我給陳部發消息了。後勤部會來接你。”

瑞安想跳起來反駁說不用。

但他左半邊身子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以至于像隻曬幹的鹹魚，甩了下尾巴。

“不是要把你排除出去。”沈間說，“是你需要治療。”

瑞安左半邊身子已然爛了，小臂像被扯壞的娃娃，向外翻折，爆開的皮露出慘白的筋和鮮血淋漓的肉。一根機甲斷裂的金屬片斜插而入，血不斷順着這片金屬向外流動。怕是沈間再晚來一分鐘，瑞安就将失血而死。

“我不需要。”瑞安說。

沈間不跟他嗆，而是用光腦拍了張照片，展示給瑞安看。

“這個部分我沒法處理，你也沒法處理。如果你繼續行動，加重感染，我不知道....截肢，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

瑞安沉默片刻，“要多久？”

“五分鐘。我留你一個人在這行不行？”沈間擡頭望了下遠方從破碎天幕密密麻麻降臨的蟲族，“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走吧。”瑞安啧了一聲，“等個人而已，死不了。”

他點點頭，啟動機甲推進器。

瑞安突然喊了一嗓子，“喂！”

他停在半空，推進器藍色光芒不斷閃爍，等對方說話。

“....謝謝。”

沈間沒忍住，笑了出來。

瑞安生氣地揮舞着僅剩的一隻手臂，像被漁夫丢在沙灘上擱淺的魚。

可笑完，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已經12個小時了，仍舊沒有莫遲的任何消息。

如果成功了，但凡是有那麼一丁點進展的，柳青青不可能不知道，但兩分鐘前，她說的是「有消息我肯定會告訴你」。

會不會.....

不會的。不可能。

沈間一路行進一路斬殺蟲族，他的準頭也開始偏移了，隻有幾毫米，别人看不出來，隻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