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說完了,看不到踩着他的人臉色,咬牙道:“我他媽說真的。”
身上一輕,這人終于松開了,他剛喘口氣,骨頭咔嚓悶響,又發出殺豬叫似的慘叫。
他的肩臂處,被迫脫臼的地方恢複了正位。
周燼起身,孤然地立在衆人之間,低垂着眼眸看滿地的人,一堆破爛的戰績:“讓袁馳來見我。”
他的聲音不大,冷寂清晰地回蕩在巷子裡。
“聽到了嗎?”
少年再也不犟嘴:“聽、聽到了。”
得到勉強滿意的回複,周燼沒再看身後一眼,朝着唯一的出口方向擡步。
隔着幾十米,那裡還站着安靜觀戰的許蓁。
許蓁看着彼此的距離越來越近,沒有動,兩人就這樣平靜地對視,誰也沒有避讓一分的意思。
她感覺有冰涼的東西砸在臉上,很輕緩地眨了下眼,卷翹的睫羽微微顫動,一滴小水珠沒入地面。
随之,更多的雨滴從天幕降落。
整個世界蓦然間升起一股難言的氣息,來自瀝青路,來自灰塵,來自地底埋藏的最後絲暑氣。
許蓁知道,這是場迅疾而短暫的雨。
六、五、四、三……
兩人近在咫尺。
許蓁擡了下手,周燼擦肩而過,連半分眼神都懶得施舍給她。
糾結幾番想好的話還是咽了回去。
沒關系,她拽了拽帽子,最後欣賞了下前方慘狀,微揚起唇角,轉身跟住走遠的人。
雨來得猛烈,剛出了巷子口,轟啦啦地下,許蓁加快步子躲進附近的小商店雨棚下。
小商店與巷子的氛圍感十分相配,小且窄,光線不太好,裡面滿滿當當塞着各類雜物,門口擺放着蓋了塊布的冰櫃。
她不打算買東西,就待在一塊淋不到雨的角落裡,用餘光安靜觀察身旁的男生。
周燼神色自然地從冰櫃裡拿了瓶礦泉水,仰頭灌了幾口。
剩了些水的礦泉瓶被他單手捏着,另一隻手挽起了沖鋒衣袖子,小臂上一道被劃開的傷口出現在視線裡。
血迹斑駁卻還沒有結痂,血不斷從傷口處滲出,蜿蜒成線滴在石闆上,融進雨水中。
餘光裡,男生垂着眼,平靜地用半瓶冰水澆了上去,直至血色漸淡,小賣部門口後響起地面敲打的聲音。
他放下了袖子。
許蓁回過頭,半明半暗的視野裡出現個杵着拐杖的老頭,微佝偻着背,眼神是不同于其他同齡老人家的清透。
老頭走到門檻邊不動了,用拐杖戳了下周燼:“小子,又不交錢!”
被戳了的人懶懶靠在冰櫃旁:“上次給您的不夠?”
老頭似想起了什麼,不滿地哼了幾聲:“那是一次性的,不退不還。”
周燼輕嗤,盯着外界的雨幕不吭聲。
老頭生氣地敲了幾下拐杖,轉身回屋裡去了。
許蓁還摸不着頭腦,默了遍心裡的話,将要開口,那老頭去而複返,但拐杖戳的對象變成她了。
她愣了愣。
老頭十分熱情:“小姑娘,這雨一時半會小不了,快坐。”
許蓁看向他手裡端着的木凳,連忙擺手:“不用了爺爺,我站在這兒就行。”
老頭是個犟老頭,根本不聽小姑娘的話,木凳一擱,按着人坐下,又轉身拿了瓶黃桃味牛奶塞小姑娘的手裡。
……啊?
小姑娘一噎,欲哭無淚:“爺爺,這牛奶多少錢啊?”
怎麼還帶強買強賣的啊……
“不用錢,”老頭聽到這話啧了聲,嘴角習慣性地下撇,“當那小子請你的。”
他——請她?
許蓁心裡警鈴大作。
爺爺,那小子才不會請她!
她迅速瞥了眼沒什麼反應的周燼,堅定道:“不!爺爺,一瓶牛奶我還是買得起。”
咬咬牙的事。
惹壞了周燼,就不是咬咬牙的事了。
她掏了掏口袋,全身上下共湊了三塊五毛遞給了老頭,老頭複雜的眼神頓時變得關愛起來,畢竟他都沒窮到這個地步。
許蓁真的很想辯解幾句,她平時會比現在稍微那麼有錢一點的,今日純屬意外。
老頭把三塊五毛扔進她放下的帽子裡,夠不着的地方:“哎喲小姑娘,我看你眼緣好,就當我請你的行了吧?!喝吧喝吧,别磨磨唧唧的了。”
許蓁怔了下,還是說了聲謝謝。
……還是好人多啊。
拆開吸管剛抿了口,久違的黃桃味讓她有些快樂地彎了下眼睛,老頭嘀咕的話伴随着噼裡啪啦雨珠子聲傳進她耳朵。
“我請她,他請我,歐耶又賺了。”
喝奶的許蓁:“……”
看雨的周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