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糟糟的潮濕悶熱的出租屋内，方從南收拾出一片幹淨整潔的區域，架好手機與補光燈，準備開始直播。

他為了找工作面試考試停播了半個月，不知道現在流量如何。

屏幕中的人畫着精緻的妝，在燈光下顯得楚楚動人。方從南又仔細整理了一下造型，深呼吸後點下直播按鈕。

本以為要等一會才有人來，沒想到剛開播，自己的榜一就立刻進入了直播間。

方從南馬上擺出了工作時專用的甜美笑容，說話的聲音卻是自己的原聲，雖是男聲卻如泉水般清冽，不帶一絲油膩做作：“葉哥哥來啦，是呢是呢，真是好久不見了。”

他一開口，自來水觀衆差點用彈幕把他的直播間淹沒。一水兒的反差，吓人，怎麼是男的。

方從南隻當沒看見，選着幾個眼熟的觀衆聊天問答。

“停播這麼久去幹什麼了……”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早就猜到會有觀衆這麼問，便早已準備好了如何應付。

他輕輕一笑，表情自是風情萬種，足以讓人忽略他本是個男人：“如果有哥哥給我刷一個520的禮物，我就告訴你們。”

話音剛落，屏幕上便彈出一個送禮物的特效。方從南不禁有些後悔，忘記大方的榜一大哥在看，早知道要個貴一點的了。

不過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雖然他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現實生活，但這次不好這麼糊弄過去。

“謝謝葉哥哥～”他看着不斷刷新的彈幕，等了幾分鐘，榜一卻還是什麼也沒發，便說出了自己的近況，“小北去找工作啦，已經順利入職，馬上要步入社會了哦。”

忘了說，小北就是他的直播ID。

榜一大哥依舊在看，隻是從來不發言，這人也是個怪人，不僅不愛發彈幕互動，連私信也沒給他發過一個字。

不過這個“葉”從自己直播開始就關注着，每次開播幾乎都沒落下過。每天方從南的私信都會收到無數條騷擾信息與他人的私密照片，可唯獨那個“葉”與他的聊天框還停留在“我們已成為朋友，可以開始聊天了”。

說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但他可沒有那麼多精神心力去關注别人的事。

轉眼就到了後半夜，他在人群觀衆離開之前結束了直播。好不容易化個妝做造型，還是拍一條用來發布的視頻吧。

折騰了半天，他總算是在3點之前編輯好發布了出去。

累死了，還好找到工作了。

已經入夏，他住在廉價的城中村自建房中，每天都熱得不行。沒辦法，誰叫家裡欠了債要還呢。

從上了大學開始他就從宿舍搬了出來，開始做女裝主播，好在方從南繼承了一副好皮囊，化妝美顔下簡直比女人還女人。

也多虧了那個“葉”，把他從籍籍無名砸成了個十萬粉的小網紅。

自己從沒在現實中被人認出來過，到底是幸運，還是他名氣還不夠大？

方從南胡思亂想着，取下假發，卸掉了妝。他本該去洗澡睡覺，卻鬼使神差點開了“葉”的主頁。

那人IP地址和自己一樣，在A城。

既然自己找到了正經工作要上岸，是不是該和他說一聲？方從南盯着屏幕，卻久久無法措辭。

突然，右上角的顯示從名字變了。

對方正在輸入中……

方從南隻覺得自己心跳都放緩，目不轉睛地看着聊天框，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

可那行字又跳回“葉”，聊天框還是空空如也，看來是寫了又删。

方從南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按捺住自己聯系他的沖動。四年來多少人私信自己，一夜/情，包/養，無論開價多少他都沒有動過心，如今怎麼會因為一個沒見過的人自降身份？

萬一對面是一個有錢的色老頭呢，或者隻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裝闊，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終于放下手機，進去洗澡。

躺在床上，方從南再次打開郵箱，查看那封新鮮出爐的入職信。

這可是行業中的大廠，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面試上了。

自己手頭上還有點積蓄，足夠撐到兩個月後發工資，方從南腦中思緒萬千，昏昏欲睡。

等發了工資，第一件事就是從這破房子搬出去……雖熱得不行，還能聽見隔壁打遊戲的喊聲，他還是沉入了夢中。

眨眼就到了上班第一天，方從南有些忐忑地跟着自己被分配到的老員工徐哥，了解起工作任務。

好在他入職的部門事情雖多卻不雜亂，主要是負責程總的工作事務，相當于他的私人秘書部門。

這個程總也太小題大做了吧，還需要弄個部門來對接他。方從南面上笑呵呵的，心中已經吐槽起來。

和同事們見完面，徐哥便領着他到了一處獨立辦公室門口。

“程總，新人到了，來跟您混個臉熟。”那位老員工敲開門，得到允許後，才示意在門外的方從南跟進來。

他給程總預設的形象就是一個四五十歲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沒想到本人還挺年輕。

程總坐在辦公桌前，身着黑色襯衫，頭發梳得幹練服帖，正将金絲眼鏡摘下，輕捏着鼻梁。

他的手遮擋了大部分五官，當手放下時，他的臉才真正顯現在方從南面前。程總的臉簡直與在殿堂中展示的雕像一般的精緻，渾然天成的精美五官，帶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質。

冷峻的眉眼淡淡掃過二人，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方從南似乎感覺到程總視線在自己身上停頓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