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從南許久沒有和長輩一起吃家常菜，父母離異後，大學四年他連家都沒回去過。

母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他不便去。父親還在服刑，回去隻有潑紅油漆賭鎖眼的讨債鬼，他也不想去。

在A市那個學校後面的城中村一住就是四年，過年沒外賣就去超市買盒速凍水餃勉強果腹。

吃完了飯，他還是沒架住叔叔阿姨的熱情，被留了下來唠家常。

“小方呀，聽我兒子說你上班啦？在哪裡呀。”

“阿姨，我在昌茂實業。”

“哎喲，那裡是真的蠻好的呀，你是真的厲害哦。”

一言一語中時間飛逝，他趁空隙打開app，程竹似乎剛起床，給他發了個“早安”。

“早，我在……”他打字的手一頓，很快想好了稱呼，“在朋友家吃飯。”

“方方哥哥。”梁林詩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他身邊，葡萄一樣的黑眼珠盯着他，手機捧着一個小玩具，“你送我的盲盒抽出隐藏款了，送給你。”

方從南接過那個塑料小人兒，梁林詩的視線始終跟随着，他就看出了她的舍不得：“哥哥送你的，你留着就好。”

說罷，也到了該離開的時間。他來到廚房和正在洗水果的叔叔阿姨告别，總算是告一段落。

走到樓下單車棚，方從南這才有時間回複消息。

“朋友，還是男朋友。”

“你們都見家長了？”

“寶貝，你不會不要我了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

“普通朋友，别多想。”

“我和男朋友鬧分手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方從南剛來到小區門口，電話響了起來，是徐哥。

“小方啊，你有空來公司不？程總突然把業務談完了要提前回來啊，機票改簽，你過來搞一下手續。”

“……我現在來，一小時後到公司。”

自作孽不可活，方從南活了二十二年總算體會到了。他火速回程竹家收好行李衣服，放回小區門衛後一臉怨氣地來公司打卡。

還好隻是個小變動，在公司幾下就弄好了。方從南順便把畢業證交給了人事部，隻等周一後走完程序。

“寶貝，我今晚到。”

到就到吧，反正他可是真沒精神見面了。

“那你到家好好休息。”

回家路上他順便買了菜，明天他也不想出門，幹脆多買些吧。出門時他特意給貓碗裡多添了些貓糧，應當是沒有大問題。

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午吃得太飽，他甚至都不覺得餓。方從南坐在沙發上，程竹已經上飛機準備起飛，他記得機票上的飛行時間是九個多小時。

九個多小時，即使航班不延誤，恐怕回到家也得到第二天淩晨了吧。不過聽徐哥說出差有補休，也算能好好歇歇。

望着窗外漸漸西沉的太陽，他竟有了困意，可想強撐清醒作抵抗，但很快就敗下陣來。

他被手機電話鈴聲吵醒，迷糊之中打開手機，這才晚上七點多，程竹應該也沒有這麼快回來吧？

“…喂？”

“阿方，出來玩啊。”對面是震天響的音樂聲，他能感覺到梁林晚幾乎是在吼。

方從南對這種場所向來不感興趣，或許也是朋友少的緣故吧，比起一堆不熟悉的人湊在一起談天說地，他還是喜歡窩在房裡看一部電影。

“下次吧。”他懶得與梁林晚多說，不過多虧他給自己打了電話，才不至于讓他睡到夜深人靜的半夜。

雖然他獨自生活了這麼久，但對抗孤獨始終是一道難題。

坐在沙發上醒了醒瞌睡，方從南才來到冰箱翻找起來，搭配着準備做飯。

電視裡正好播放到二人曾一起看過的電影，好巧不巧，正是《怦然心動》。

方從南低頭慢慢吃着，電影也一幕幕播放，那天電影院裡的細節漸漸浮現在眼前。短短幾個月裡無數次親吻，無數次擁抱，以及那個專屬于二人的秘密。

獨一無二的，為他而生出的，程竹舌尖那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他愈想愈煩躁，把剩下的飯菜塞進嘴裡，強迫自己停止思考，從電視機前離開。

明明自己從前從未感受過寂寞，所有的空閑都被工作直播填滿。方從南打開後台消息，從上向下浏覽，根本翻不到底。

所有人都隻是過客而已。方從南告誡自己，他的目标如此明确，其他一切都要為此讓步。

方從南打起精神，學着最熱門的妝教做好了造型，在補光燈前又做回了那個光芒萬丈的小北。

一如從前那樣，互動，賣笑，不經意地撩撥，這是他最擅長的。即使直播頻率低了不少，還是有許多觀衆，直播間一下就被推到了首頁。

觀衆們的熱情排山倒海而來，被捧在虛拟的世界之巅，換做任何人都該飄飄然了。一晃眼竟然就到了淩晨，今天榜一沒來，但禮物還是收了不少。

“時間不早了，大家也要早點休息哦。”方從南估算了下今晚的收入，确實還算不錯，見好就收是他的守則。

關掉直播，從雲端跌落現實，自己又成了那個沒背景的大公司小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