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突然被人抓緊。抓的人很用力,十月覺得腕骨都隐隐作痛。
十月皺眉,緩緩擡頭看向抓他的人,過了一陣他才叫出記憶深處的一個名字,“……徐驚宇。”
徐驚宇似乎抽了很多煙,整個人煙氣濃重,兩人很正常的距離濃濃的煙草味灌入十月的鼻子,熏的他眉頭皺的更緊了些。
徐驚宇沉着臉開口,嗓子似乎被煙熏壞了,又沉又啞:“聞十月,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陰魂不散!”
十月抿直嘴唇:“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出現在你面前很抱歉,所以請你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
徐驚宇哈哈一聲冷笑,“你就像是那礙眼的蟲子,你以為我想關注你,是你陰魂不散,一遍一遍的出現在我們面前,你害的他還不夠嗎,連他最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也要毀掉嗎,你怎麼這麼冷血,這麼無恥,哪哪都有你,你放過他不行嗎!!”徐驚宇歇斯底裡,嘴裡喊着傷人的話,暗沉的眸子裡是濃重的厭惡和惡意。
十月被他說的心情壓抑,更多的卻是一頭霧水,他甩開徐驚宇的手,“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徐驚宇冷笑,醫院門口越來越多的人在圍觀,他扯着十月的衣領往暗處的花園走去,十月被他拽的跌跌撞撞。
來到隐蔽的地方,徐驚宇用力甩開十月,低吼道:“隻要你他媽的以後不會出現在裴晚秋面前,我管你去死!”
十月:“辦不到。”
十月轉身要走,徐驚宇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手指用力到發白,他情緒似乎有些崩潰,揚手就要給十月一拳,十月也做好了要挨打的準備,但是在拳頭即将碰觸到臉頰的時候,又生生停住,他聲音帶着哽咽,還有一絲深藏的讓人難以察覺的悔恨,“你就不能放過他嗎,别再陰魂不散的纏着他了,他在這世界上隻剩下這一點了,都怪你……你為什麼要出現在他的世界裡……都怪我……都是我的錯……不對,錯了,都錯了……”徐驚宇用力捶着頭,像個恐怖的瘋子。
用力掙脫徐驚宇的手,十月後退一步,他心驚且詫異的看着情緒崩潰的徐驚宇,“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要不要……”他頓了頓,接着說道:“你要不要聯系一下洛夜,讓他把你接回去。”
徐驚宇突然頓住,定定的看着十月。
這裡本就隐秘,并不嘈雜,他突然打住了聲音,一瞬間寂靜的讓人心慌。
十月舔了舔幹澀的唇,“你……沒事吧?”不會是準備發瘋了吧?
徐驚宇歪了下頭,“你不知道?”
十月:“知道什麼?”
徐驚宇突然彎腰捧腹大笑,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你居然不知道,我他媽……哈哈……你居然不知道!!你怎麼能不知道呢!!洛夜死了啊,他死了啊,整整十年啊,你居然不知道!!哈哈,真他媽是個天大的笑話!!!”
……
裴晚秋打開門。
十月出神的站在門外。他的衣領有些淩亂,似乎不久前剛被人拉扯過。他手中提着食品袋,裡面的粥灑了大半,他似乎沒有察覺,看到裴晚秋,慢慢眨了下眼睛,提起食品袋,幹巴巴的道:“飯買回來了。”
十月出去了許久裴晚秋本就很擔心,看到他這幅樣子,心中已經泛起無數猜想,他拉着的人走進病房,“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十月慢慢搖頭,他坐在沙發上,怔怔的看着一個方向。
裴晚秋皺着眉,溫柔的拿着帕子擦拭他的臉面和雙手,“飯店裡面排隊的人是不是很多,辛苦了。”
十月搖頭。
一碗粥灑了大半,另一碗還好些。
裴晚秋将溢出來的粥擦拭幹淨,舀了一勺放入十月口中,十月機械的咀嚼着。
十月?
十月?
十月。
十月!
裴晚秋一直在張開說話,十月直愣愣的看着。
裴晚秋的聲音就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難以穿透屏障達到十月的耳中。
手指上傳來密密的疼痛。許久十月才抽了一口,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裴晚秋擔憂的看着他,揉着剛剛被他自己捏紅的手指,“十月,遇到什麼事了?哪裡不舒服?”
十月搖頭,“沒事。”
裴晚秋說:“那嘴裡的粥怎麼不知道咽呢?”
十月:“……哦?哦,好,咽。”他慢慢将嘴裡的粥咽下去。
這家粥哪裡好吃了,可真苦啊!從口腔到喉嚨最後到胃,苦的人反胃。
“真的沒事嗎?”
十月慢吞吞的搖頭,又舀了一口粥。
裴晚秋好看的手指輕觸十月的眼角,“那怎麼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十月低頭喝着粥,頓了一下并沒有回答。靜默的吃完這頓晚飯,夜還并不深。十月含糊的說了一聲,“困了。”
裴晚秋的手指插入十月的頭皮,輕輕的梳理着他的發絲,“困了啊?困了就去睡。”
十月:“好哦。”
關了室内的燈,十月躺在床上,許久才睡去。他睡的并不安穩,似乎困在了難言的夢魇之中,他眉心緊緊皺着。
裴晚秋輕輕揉着,卻怎麼也揉不開。
過了好一會兒,裴晚秋拿出電話走到外間,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幫我查一下今天傍晚十月見了什麼人,嗯,好,上次的事?着手查吧。有什麼困難再通知我,好,多謝。”
*
走進古老而破舊的巷子,其破敗的景象已經超過了往日的記憶。記得多年前,這裡就傳出了拆遷的消息,但是十多年過去了,巷子依舊健在。牆壁上那些被反複書寫的“拆”字,仿佛成了這裡歲月的烙印,見證了歲月的變遷和時光的沉澱。
因為這裡的租金低廉,環境也不盡如人意,租客們如同走馬觀花般換了一批又一批。
一路走來,偶爾能遇見幾張熟悉的老面孔,他們是這裡的常住民。
穿過已經拆除了門崗的小區,一條狹窄的小路兩旁,自行車随意地堆放着,仿佛訴說着這裡的無序與混亂。
走進昏暗的單元門,腳下是黏膩的灰黑色的樓梯。每踏上一步,都仿佛穿越回了過去。
站在那扇已經布滿厚厚灰塵的房門前,十月靜靜地站立了許久,仿佛在回憶着那些被遺忘的歲月。
站立許久,他才緩緩地轉身離開。
巷子口,記憶中的新潮咖啡店居然依然健在。隻是以現在的角度來看,這間咖啡店除了名字和‘潮’挂鈎,别的地方半點不沾邊了。
十月仰頭看着,刺眼的陽光蜇的人幾乎睜不開眼。
“十……十月?”身側突然傳來一道詫異的女聲。
十月扭頭看去,是一個略微富态的女性,她手中牽着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兩人站在台階上看着十月。
這位女士依稀能看到昔日的影子,十月慢慢睜大眼睛:“雲……輕姐?”
富态微胖的女士瞬間彎起眼睛,“诶!”
……
除了偶爾進店的外賣員,店裡并沒有客人,十月和雲輕坐在臨窗的座位上。剛剛雲輕牽着的小女孩調皮的在店内跑着。
雲輕同她說了幾句,小姑娘就乖乖的跟着店員去了後面。
雲輕看着女孩離去的方向,眼中滿是慈愛,“那是我的女兒,今年七歲,大名劉思彤,小名圓圓。”
十月說:“啊,雲輕姐都有孩子了啊。”
雲輕噗嗤一聲笑道:“我都四十了,有孩子很奇怪嗎?”
十月搖頭。
雲輕笑着彈了一下十月的腦門,“還是這麼呆啊。”
十月揉着腦門,“雲輕姐這幾年怎麼樣?”
雲輕笑道:“還不錯,九年前遇到了我現在的先生,結婚生子,公婆也還好,店還一直開着,别看店裡沒什麼人,現在外賣興起,每日的訂單量還不錯,每月有萬把塊的流水。你呢,怎麼樣?”
十月說:“還好哦。”
兩人喝着咖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現在是放學的時間,外面車也多,人也多,奔跑嬉笑的孩子,追趕的家長,這條巷子雖然破敗,但充滿了煙火氣。
雲輕望着窗外,許久才輕輕開口,“你現在也快30了吧,結婚了嗎,孩子多大了?”
十月搖頭。
雲輕遲疑了一下,勸道:“人要往前看,不能老陷在過去出不來,即使不喜歡姑娘,找一個脾氣秉性相合的同性也好啊,總歸有個伴,雖然再難遇到洛夜那樣驚豔的人,世事無常……”
十月眼睛微微睜大,“你也知道?連你都知道啊……”
雲輕疑惑:“知道?知道什麼?”
瞧着十月突然無聲的落着淚,濃重的化不開的憂傷籠罩着他,聯系前面他說的話,雲輕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她驚呼一聲捂住了嘴,許久才道:“你不知道洛夜死了嗎?”
十月,“前兩天才……”
雲輕驚呼:“我的天,原來你不知道,這十年你都不知道!”
十月沉默的落着淚。
許久許久,他才聲音沙啞道:“雲輕姐,你知道當年洛夜出了什麼事嗎?他……怎麼死的?”那日徐驚宇隻是發了一頓瘋,話也說的模棱兩可,具體的他并不知曉,曾經的同學他一個人的聯系方式都沒有,什麼也查不到,尋不着。
雲輕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顫抖道:“都過去了,别想了,人要往前看啊。”
十月沉默許久才開口,聲音輕的如同煙霧一般似乎随時都會消散,“雲輕姐,我心中一直懷抱着一個念頭,那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過得安好。我偶爾想象他或許已經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或許找到了另一個深愛的人,或許遠赴異國他鄉,甚至可能繼承了家族的企業。無論身在何處,我始終堅信他活得充實、幸福,享受着世間的美好。
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最近我才得知他的生命在十年前便匆匆畫上了句号。這怎麼可能呢?那個曾經充滿生機與活力的他,怎麼會就這樣離開了呢……不應是這樣的啊,怎麼能是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