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人的呼吸頓了一瞬，随後，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大半夜的不在屋裡好好睡覺，就不怕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小命不保？”

師叔果然醒着。

左禦沒來由地為這個理所當然的事實感到高興，嘴角也不自覺地彎起了一點小小的弧度，一面卻又以略帶委屈的語調說道：“我沒有。”他将臉朝向帳後那抹背影，小聲解釋起來，“昨夜我就在自己屋裡，哪裡也沒去。隻是夜半時分，隐隐約約的，好像感覺到了師叔的氣息……師叔昨夜可是去見師尊了？”

“……”

仇清塵心道：我昨晚可是隐好氣息才去的，這樣還能感覺得到，你這主角他媽是屬人形雷達的吧？？？

他忍下張口就槽的欲望，然而傷勢未愈疼痛擾人，注定了他今晚就是沒辦法好聲好氣地跟人說話，開口時不自覺又是十足的火藥味：“我去了又怎樣，沒去又怎樣，跟你有什麼關系嗎？對你态度好點就想管到我頭上來了？”

要是換作别人，說不定就不願再将對話進行下去了，但左禦早習慣了仇清塵這稍有不順心就突然暴躁起來的脾氣，也聽得出他着惱的對象并不是自己，于是便厚着臉皮，不折不撓地繼續糾纏他：“師叔說笑了，我哪裡敢管到師叔頭上去？不過是惦着師叔的傷，想要知道個緣由罷了。師叔同我往來了這麼久，莫不是連關心一下也不讓的嗎？”

仇清塵睜開雙眼，對着面前潔白一片的牆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真是怕了你了。”背向床外的側姿使左胸處的傷口被壓得既悶又疼，教人難以入睡，他索性翻過身去，隔着薄紗床帳同左禦對望，“我是去了沒錯，可宗門大比結束後我們就沒見過面了，你怎麼就确定我這傷是昨晚剛受的？”

左禦猶豫了一下，低聲嘟囔道：“除了師尊，點星宗内還有誰會教師叔受這樣的傷。”

這話一聽就很有内情！

按照常理，主角手中必定掌握着一些不為人知的重要線索，趁着這個機會，能套多少算多少！

這麼想着，仇清塵擺正心态，打算跟送上門來的主角大大好好深入探讨一番。

他也懶得跟左禦端架子打機鋒，上來就直奔主題：“照你這麼說，倒也不是第一次見我這副模樣了，那你今早還慌成那個樣子？”

“那是因為——”話到嘴邊卻是沒了下文，左禦抿着唇瓣，像要确認什麼似的，問道，“師叔記不得了？上一回我替師尊來給師叔送飯時的事……”

怎麼可能不記得？

上一回左禦來給原主送飯，不就是他穿越過來的那一天嗎。隻不過……

對仇清塵而言，那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光憑這有頭沒尾的半句話，他不大确定左禦指的具體是哪件事。

“我記得。”慣于敷衍對話的仇清塵想也不想地就把話茬丢了回去，“所以？你想說什麼？”

“我……”左禦也搞不懂自己想說什麼、該說什麼，埋藏在心底的東西太多，一時竟無法訴諸言語。他收回投向帳後的視線，轉而望向落在桌上的如水月光，見仇清塵沒有要催促自己的意思，便整理好思緒，将心中所想緩緩道來：“師尊她雖然同覓雲師叔私交甚笃，但卻不常派門下弟子來龍蘭峰走動，我也是近來才從師尊那裡得了這給覓雲師叔送飯的跑腿活計。若非如此，平日裡是決計見不着師叔的。”

那可不是，畢竟原主是個“無事不出峰”的峰裡蹲嘛。

心想主角大大這一開口就是要說上個大半天的節奏，仇清塵把手臂往腦袋底下一枕，換了個舒适的躺姿，安安靜靜地在心裡刷起彈幕。

“每次覓雲師叔來栖古峰尋師尊談事，師尊都從不留弟子随侍——覓雲師叔對師尊有意，宗内弟子大多都看得出來，故而以往我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哦，合着原主跟反派巨巨已經成了你們點星宗的國民CP了是吧？

年輕人不好好修煉，成天就知道瞎幾把磕CP，這個修真界還能不能行了。

“隻是……師叔也知道的，現在的我，萬事總是要多留點心才行。”這六年來，左禦事事謹慎慣了，縱然心知龍蘭峰覆有結界，外人難以探聽消息，可他還是有意識地在避免提及重活一世的事，就像仇清塵始終不願明言自己是否頂替了原來的覓雲真君一樣，“師尊常年閉關煉器，行事多有不便，背後必然有人相助。我猜想過，覓雲師叔會不會就是助她行事的人，可惜沒有證據——我不知道除了我自己之外，還有什麼能算得上證據。”

難怪原著裡沒有多少關于覓雲真君的内容。看來在難以取得實證的情況下，僅僅是“引起主角懷疑”這種程度的蛛絲馬迹，還是不夠資格被擺到明面上來細扒的。

“師尊遣我來給覓雲師叔送飯時，我本以為是個打探虛實的好機會，但……覓雲師叔一舉一動皆無任何可疑之處，甚至，似乎還有意指點于我。”

……嗯？指點主角？原主是那麼親切好心的人設嗎？

仇清塵試着腦補了一下笨口拙舌的覓雲真君出言指點主角大大會是個怎樣的場景，然而并想象不出那樣的畫面。

“直到那一日——師叔你衣冠未整，頸間尚有淺痕未褪，且性情大變，我便多留心了幾分。”明明在說着正事，左禦卻鬼使神差地憶起了溫泉之中，仇清塵那綴着細細薄汗、隔着袅袅熱霧的赤裸胸膛。話音倏然一滞，再開口時，便帶了些不易覺察的慌亂：“我那時還當是……是師叔同師尊行了雙修之事後留下的痕迹……所以，今早見到師叔那副模樣時，才……”

穿越過來之後就被迫清心寡欲潔身自好的仇清塵簡直說不出話：“……”

他默默拉高身上蓋着的小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