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他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碰蜂蜜了。
這個念頭浮上心間的刹那,仇清塵就把餐車上用了蜂蜜調味的甜點全部倒進左禦碗裡,讓左禦現在立刻馬上吃完。
左禦不明其意,卻還是照他說的,把那一碗被混得亂七八糟的甜點吃了個幹幹淨淨。可等他放下碗筷的時候,對面那人的手還在不自覺地震顫着。
“……”
“師叔,”左禦越過隔在兩人之間的小桌,将手覆了上去,“當真無事?”
仇清塵沒有拂開他的手,隻是低垂着臉,聽着四周争相競價的叫喊聲,幹咽一口唾沫,用發啞的嗓音低語道:“……就算那是個魔修,可也是個人啊?你們……怎麼能面不改色地做出這種,吃人的事來?”
廂室之外,那具蜜人的價格從底價的九千中品靈石被擡到接近兩萬,而且還在不停飙升。
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隻手略微施了幾分力,像要喚回他的注意。
“在他們眼裡,那棺中之物便與天材地寶無異,算不得是人。”
青年習以為常的冷靜語調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仇清塵的手終于停止了震顫。
高台之上,司儀敲響三下木槌,宣布拍賣品以兩萬五千四百中品靈石的價格成交。
“那你呢?”仇清塵向左禦投去目光,眼中不含一絲情緒,“你也是這麼認為的?”
左禦松開他的手,挑着往他碗裡夾了幾樣清淡的吃食,邊夾邊道:“我從未做過這樣的事,師叔。你既清楚師尊她曾對我做過什麼,便該知曉我做不出那等非人行徑,怎會在這事上如此疑我?”
“這可不一定。要是你與他們有着同樣的想法,難保沒有做過類似的事。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仇清塵并不動筷,隻托着下巴,眨也不眨地凝視左禦,“我有跟你熟到那個地步嗎?”
左禦歎了口氣,苦笑道:“師叔這麼說,可就是在誅我的心了。”他擡手指向底下那剛搬上高台的拍賣品,問仇清塵,“那師叔認為,我究竟是和他們一樣同為人族,還是和它一樣屬于妖族?”
仇清塵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足有兩人高的長形水晶籠櫃立于高台之上,籠櫃之中是一隻巨大無比的蛱蝶,那對斑斓巨翅扇打在水晶制成的牢壁上,一呼一吸之間都在變換着模樣。
南海蝴蝶。
那是一種别名“百幻蝶”的上古神獸。在《半妖道修》的世界觀中,這類生物都被劃入了妖族的範疇。
抛開原著外挂不談,這是兩人相識以來,左禦講得最直白的一句話了。
對此,仇清塵給出的回應則是将食指豎于唇邊,示意他緘口慎言:“年輕人,說話得分場合,小心隔牆有耳。”
“話都讓師叔您說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左禦抿了抿唇,語氣聽着還有點委屈的意思,“師叔若不想被這等腌臜事玷污耳目,那我們便回去罷。”
“不急,吃完了再走。外頭那些家夥固然令人反胃,但這一桌子美味是無辜的。”仇清塵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執起筷子夾了塊素脆卷。
南海蝴蝶很快就以突破新高的成交價售出,這隻上古神獸被人買走後會是何下場可想而知。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顧解口欲的仇清塵埋頭奮鬥至最後一碗甜湯,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呼”地打了聲嗝:“嗯,飽了飽了。走吧,回去了。”
正當他從榻上站起時,心口猝然一緊,熟悉的疼痛感霎時竄遍四肢百骸,腳下一個踉跄,單邊的膝頭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師叔?!您沒事吧?!”左禦忙不疊起身去扶,卻見仇清塵方才剛沾染上水光的唇瓣竟已失了血色,那雙會在日光下透出淺淺栗色的眼眸此刻深不見底,視線朝向的地方是高台上那一株将要被拍賣的異木。
“我……沒事,個鬼……操他媽的、什麼情況……”心口處的傷早就一點痕迹也不剩了,這陣鈍痛來得無緣無故,仇清塵緊攥着衣襟,忍得牙都快要咬碎了,說話也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這間貴賓廂室中的異狀無人窺見,廂室之外,拍賣仍在繼續着。
司儀輕撫着異木的枝幹向衆人介紹道:“此乃女樹,于天明時結出形如嬰兒的果實,其果實日出能行,至食時皆成少年,日中壯盛,日昃衰老,日沒死,日出複然**。此樹用途繁多,在此便不多贅述了。”
說罷,司儀意味深長地一笑,輕撫枝幹的手陡然湧現出靈光,異木在他掌下簌簌搖動,慢慢、慢慢地化作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子模樣。
異木化作的女子眼中盈滿淚水,怨毒的眼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好教諸位知曉,此樹已是元嬰修為,能夠化作人形,結出的每一顆果實皆有金丹修為!”
女子擡眸看向樓上的那一刻,仇清塵本能地覺得那道視線穿過眼前的竹簾對上了自己。
那一刻,女子的眸中似乎劃過了一抹哀求。
“化形女樹一株,底價五十上品靈石,每次叫價不得低于十。”
“——競價開始!”
下一瞬,劇痛侵蝕了他的意識,仇清塵兩眼一黑,昏倒在左禦懷中,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