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籁俱寂。
“隆隆隆——”
仇清塵謹慎小心地推開頭頂落石,為生死存亡之際閃身躲入岩縫中的兩人換來一絲呼吸的餘裕。
雖說他才勸過左禦“别貿然使用靈力”,但眼下這情況着實不用不行。本就狹窄局促的岩縫遭遇山崩之後愈發容不得人,仇清塵迫不得已隻能将靈力覆于掌中,好移開阻擋在兩人身前的碎岩。
卻不想掌心方一觸及山岩,覆于其上的靈力便被抽吸幹淨,要不是仇清塵收手夠快,恐怕連他體内的靈力都會被一齊吸空!
仇清塵看着自己觸碰過山岩的手蹙起了眉頭。
這種緊要關頭,系統居然還沒維護完畢,真是要死了。這下該怎麼出去?
左禦見狀亦是沉默不語,心間暗自慶幸片刻前的自己沒有輕舉妄動。
“轟隆——”
不知何處再次響起了山石擊撞之聲,失重感猛然襲來,回過神時,所處之地竟已不再是剛經曆過地動山崩、堵滿碎石的岩洞。
仇清塵輕吐一口濁氣,不待此地的空氣落入肺底,他的胃便先起了翻騰。
若氣味擁有實體,那麼他的視野之中必将是血色一片。
空氣中彌漫着的濃郁腥臭直教人透不過氣,擡眼一望便能瞧見不遠處堆滿了血肉屍骨的萬人坑,坑邊還零零散散地橫着幾具不成樣子的屍首,活像降落時沒瞧準着落點——強忍着嘔吐欲的仇清塵也就隻能這樣在心裡想些毫無意義的廢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則他的樣子可就太難看了。
“師叔?你怎麼了?”左禦遲了半刻才回神,剛一回神就見仇清塵半躬着身子、手掩口鼻面色鐵青,一副難受至極的模樣。
仇清塵實在忍得辛苦,索性止了呼吸,背過身不再去看坑中的血肉屍骨。
白骨也就罷了,他想,白骨的話起碼看起來沒有這麼惡心。
途中遇見骸骨時,他會好奇駐足細看,也會視若無睹地經過,卻從未有過畏懼。并非是他對生命不抱敬畏,而是那些屍骸再怎麼樣也不過是一根根的白骨。某種意義上來說,白骨甚至能夠被稱為藝術品。
但血肉不同,尤其是人的血肉像這樣大量堆積在一起,散發出常人難以忍受的惡臭,白得刺眼、紅得鮮活。
仇清塵自認不是血腥向的獵奇愛好者,眼前所見除了叫他反胃之外再無其他。
若氣味擁有實體,若色彩擁有實體,那麼他身後就是地獄。
忍耐到了極限,他扶着岩壁幹嘔起來。胃中空無一物,能湧上喉間的隻剩下混着酸味的清水。
一塊幹淨的帕子被遞到面前,仇清塵看也不看地接過,拿它擦了擦滿是虛汗的臉。
“謝了,回頭還你個新的。”這麼說着,他燃起一簇靈火,把髒污的帕子燒成了灰燼。
區區一塊帕子而已,燒了就燒了,左禦并未放在心上。他将目光投向萬屍坑,低聲道:“師叔既覺不适,那便在此處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去什麼去,到了這種鬼地方不忙着找出路,倒要先去看屍體,你這是什麼好興趣。”仇清塵揉着胃,沒好氣地說。
才開口說了這麼一句,那股濃厚的腥鏽味就直往他鼻腔裡鑽,惹得胃裡又是好一陣翻江倒海。
繼帕子之後,左禦又及時為仇清塵遞上了水囊:“師叔誤會了。此處很是蹊跷,我心中有些猜測想去驗證一番,興許還能找到出去的法子。”
橫豎一時半會兒也擺脫不了這股血腥氣的包圍,仇清塵果斷隔絕五感,選擇做個□□上的殘疾人、精神上的健全人,以神識代為視物,與左禦傳音交流。
“行,知道了,我跟你一起。”
茫茫黑暗中,世間萬物以另一種形式呈現在仇清塵眼前。亂流般的靈氣在空中融彙交織着,構建出一個水染墨畫的兩色世界,其中最為醒目的便是此地除他之外唯一的活人——左禦。
那道靈氣充溢的身影是如此生機勃勃,宛如懸于夜空的一輪明月。
——跟塊大型靈石似的。
仇清塵腦中突地冒出了這麼個煞風景的念頭。
兩人行至坑邊,仇清塵“好心”一擡腳,把一具半個身子挂在外頭的血屍送進了坑裡。
而他潔白的靴尖依舊未染一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