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夏瑪,你說的『天神』,究竟是什麼?」
納夏瑪不能很好地理解仇清塵這句問話背後暗藏的深義,就隻是照着字面意思給出了一個最為符合巫女身份的回答:「天神是創造一切的偉大存在,賜給我們安甯和富足,在我們失去方向時給我們指引。天神是日月星光,是山川風雨,是永不墜落的藍天,是孕育萬物的大地。天神無處不在、無時不在。」
說罷,他滿懷虔誠地朝着碧藍的天際行了一記俯身禮。
而手握世界本質的仇清塵聽他這番神神叨叨的信徒發言聽得腦殼直疼。
根據系統更新之後給出的基礎情報,他已經能夠确信血禁秘境就是某個高階修士創造出來的小世界,納夏瑪口中的“天神”,指的應該是那位創世的高階修士。
可如果真是這樣就很奇怪了。
就像天道不可能平等地顧及到世間每個生靈那樣,按理說,身為創世者的高階修士也不太可能會如此确切地關注到小世界中某一小部分生靈的需求,畢竟比起這些毫無靈根資質、生命短暫如蜉蝣的原始人類,明顯是奇珍異獸要更有價值一些。
再說了,不管是怎樣的世界,物競天擇适者生存都應該是基本規律,要是創始者随随便便出手幹預,那世界豈不是要亂了套?
但這些道理,跟納夏瑪他們是說不通的。光是語言上就有無法跨越的壁壘。
于是仇清塵轉開話題,盡量言辭委婉地向納夏瑪打聽起了部落裡祭祀的細節。因為他到現在都還記着昨夜納夏瑪從祭台上下來時那副仿佛死裡逃生的脆弱模樣,記得特别清楚。
對一個語言系統高度發展的現代人來說,要用最初級且貧瘠的詞彙量來拐彎抹角地向一個原始人打聽事情實在沒比宮鬥劇裡同他人巧言令色勾心鬥角要容易多少,仇清塵抓耳撓腮半晌,總算是讓納夏瑪明白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
「您是問,我們怎麼得到天神的指引?」提到祭祀,納夏瑪的神情不但半點沒有昨夜剛下祭台時的悚懼,反倒還有種堪稱虔誠的崇敬,「我們會準備好那天最壯的四腳獸,挖出它肚子裡的東西,用鮮紅的水在祭台上畫出有神秘力量的圖紋。大家會在祭台下一起呼喚天神,我在祭台上向天神獻上祀舞,等待天神給我們傳達話語,或者降下神迹。」
「有神秘力量的圖紋?是什麼樣的?」仇清塵一下就抓住了話中要點,說着就随手從地上撿起一截樹枝,示意納夏瑪畫出來看看。
納夏瑪開始還有些猶豫,不過這份猶豫并沒持續多久——也不知是想起了他的天神已經不再回應自己的呼喚,還是因為“天神”眼下就在自己眼前,——他接過仇清塵遞來的樹枝,蹲下身子在山泉旁的濕潤土地上慢慢畫出了一個縮小版的祭祀圖紋。
納夏瑪畫出的圖紋不屬于任何一個仇清塵生前所粗略涉獵過的古代文明,于是他席地而坐,一面近距離仔細端詳祭祀圖紋,一面悄不作聲地打開了系統菜單試圖求助外挂。
好在系統在可以正面回答的問題上一向響應及時,根據縮小版的祭祀圖紋,仇清塵從系統的符篆符咒圖樣庫中檢索出了十幾種相似的紋樣。
那些圖樣大緻上都被歸屬為傳音留訊一類,細節上的不同則決定了符箓符咒最終效用如何,納夏瑪畫的圖紋不如正統符箓規整,但既然能被系統相似檢索出結果來,想必有着一定程度上的效用。
仇清塵壓下看到檢索結果那一刻内心的驚訝,用随口一問般的語氣托腮笑道:「這是納夏瑪你自己創造的圖紋?」
「不是,」納夏瑪拿腳邊的落葉枯草把地上的祭祀圖紋蓋了個嚴實,竟是連抹去都不敢随意抹去,「圖紋是第一個巫女創造的,隻有能和天神說話的人才可以在祭祀時畫出這個圖紋。」
仇清塵垂眸沉思。
仇清塵恍然大悟。
仇清塵感覺自己逐漸理解了一切。
……也是呢,畢竟這個秘境是高階修士創造出來的世界呢。
受本源力量的影響,這個小世界裡最初的文明與創世者自身習以為常的知識高度重合了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仇清塵忽地一合掌:“好的,我接受了這個設定。”
「……您在說什麼?」納夏瑪理所當然地沒有聽懂仇清塵的那句自言自語,也不明白漫長的沉默裡這位“天神”的腦中都想了些什麼。
「納夏瑪,你親眼見過『天神』降下神迹嗎?」仇清塵再開口時已然無縫切換成了部落語,仿佛剛才那句自言自語并非從他口中說出,「或者……『天神』是怎麼回應你們,給予指引的?」
納夏瑪很認真地思考着該怎麼用自己貧瘠的詞彙量來回答仇清塵的問題:「我不知道要怎麼說……第一次看到神迹,我還很小,大家抓不到四腳獸,死了很多人。沒有可以獻給天神的四腳獸,巫女在祭台上跳了好幾個日夜的祀舞,沒有用,天還是很熱,水也快要沒有了。
「巫女跳到斷了腿,祭台上到處都是幹了的紅水。巫女跳不動了,又是哭又是喊,阿母叫我不要看,叫我回去,說太陽落下我們就會有東西吃。
「很多天沒有人抓到四腳獸了,那天也沒有。巫女哭不出聲音了,周圍好像有人拿起了石頭……太陽要落下了,天突然很亮很亮,一道光掉了下來,有四腳獸從山裡跑出來,有雨從天上落下來。
「我們真的有東西吃了,是天神給我們的。」
仇清塵:……
仇清塵:我好像知道了什麼,但我不願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