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清塵是被系統警報音給吵醒的。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警報！警報！意外事件發生！意外事件發生！系統監測到宿主面臨危機，開啟警報功能，望宿主及時應對。】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警報！警報！意外事件發生！意外事件發生！系統監測到宿主面臨危機，開啟警報功能，望宿主及時應對。】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警報！警報！意外事件發生！意外事件發——】

“……媽的，吵死了，什麼狗東西。”

仇清塵頂着初醒時的混沌，緩緩睜開雙眼，隻存在于他一人腦中的系統警報音此刻陡然中斷，映入眼簾的是明月懸空的黑夜，與腳下搖曳的火光。

那個瞬間，他還沒弄明白到底怎麼了。

他下意識地一動，四肢軀幹乃至頸項處便傳來了被外物束縛的窒息感。被吵醒的怒火還梗在心頭，眼前晃動的人影就迫不及待地往他的怒火上潑了一把油。

“前輩醒得倒快，看來至少也是出竅以上的修為了。”見仇清塵冷眼不語，那楊姓道修笑得愈發得意，一派标準的小人嘴臉，掌心之上躍動着一簇鮮豔的靈火，與仇清塵腳下的火光遙相呼應，“前輩難道就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接下來又會發生些什麼嗎？”

仇清塵：“……”

仇清塵并不睬他，隻轉動眼珠環顧四周。

此時天光未明，正是夜深時分，四下無人，他被這連名字也不知道是什麼的伏靈門弟子捆縛着架在隻有巫女才會踏足的祭台上，腳下是以靈火勾畫出的法陣，周身靈力被囚困在丹田中無法運轉，以至于連束縛自己的繩索都無力掙脫。

操他媽的……

足不着地的懸空感令仇清塵本就躁戾的情緒呈滑坡斷崖式往欲殺人全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前輩不必白費力氣了，那可是縛仙索，在我師尊手裡化神以下都難逃脫。”沒有得到仇清塵的應答，那人便自顧自地開了口，“晚輩自入道以來，煉過諸多丹藥，但人丹還是頭一回。以前輩的修為境界，想來若是丹成，定然是上品。一顆上品人丹，應當能填補此處結界不足的靈氣罷？”

“——你們這些反派就這麼喜歡煉東西嗎？”

睡夢中遭人偷襲，被人綁在十字架上烤火，然後這個雜魚配角還口出狂言要把自己煉成人丹。要不是親身遭遇，他都不太敢信這是一個化神期修士會面臨的危機。

仇清塵忍不住笑了，怒火燒得他似乎連腦漿都沸騰了，可他還是笑出了聲，好像這樣能讓他稍微冷靜一些。

“好吧，我承認是我太沒防備心了點，但……誰給你的勇氣，讓你把算盤打到我頭上的？”

雜魚配角催動了自己掌心的靈火，霎時間火光沖天，炙熱的靈火将仇清塵包裹吞噬，就連有着防禦效力的外袍都被燎穿了衣角。

那股炙熱越過蔽體之物沁入皮肉骨髓，燒得肌膚陣陣作疼，燒得血液汩汩作響，燒得他怒火直沖靈台，燒得他那被禁锢于丹田的靈力都開始在經脈之中掙紮翻湧。

眼前一片滾燙的赤紅，耳邊似乎能聽到尖銳的嘶鳴，仇清塵已無暇分辨那是自己喉中發出的痛聲還是靈台裡傳來的劍響。靈火燃盡了他僅存一線的理智，一種無能為力的厭棄在胃中翻滾，一種如墜深淵的失重感侵襲着他的感知，一種毀天滅地的沖動占據了他的大腦，頭痛欲裂。

“楊師兄——！快住手啊——！”一聲高呼擊穿了黑夜的靜谧，少年顫抖的話音裡帶着懇求之意，紛亂的腳步聲與掙動糾纏的窸窣聲緊接其後。

“不是讓你們把人看牢點嗎？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陣陣耳鳴中隐約傳來喧鬧的話音，火光之中，仇清塵暗自使力試圖掙脫縛仙索的束縛，然而他越是掙紮，繩索就勒得越緊，慢慢勒入皮肉骨血，仿佛連魂魄都被拘禁在軀殼裡頭無法掙脫。

痛，那是一種被撕裂的痛，又像是被碾碎了的痛。

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血肉在靈火的炙烤下融化，又因高階修士自身的修複力愈合，來回重複的折磨。

鮮豔的火光在他眼底跳躍，幾不可見的黑霧在火光中起舞。

這世道當真怪奇。他用嘶啞的嗓音低笑着想。我不犯人，人卻犯我。

他任由憤怒在腦中升騰，放任惡意在心間滋生。他像是一個旁觀者，冷漠地嘲笑着當下無力反抗任人宰割的自己，同時又為此感到恥辱，無數個與之相似的日夜在他眼前重疊交錯。

系統警報音再度響起，蓋過了他耳邊所有嘈雜的聲響。

系統于他本該是突破險境的助力，然而這接連不斷的警報音實在煩得他火冒三丈，一個強制靜音切斷了來自系統的警告後，他擡起被憤怒熬紅了的雙眼，越過火光看向不遠處那抹扭曲的人影。

你說，人活着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他自問，卻不自答。

人和人之間到底又有什麼區别呢？

他看着對方的眼神，跟看一個死人沒什麼區别。

「阿拓亞——？！阿拓亞是你嗎——？！」

隔着火光，他好像聽到了納夏瑪驚愕的呼喊。或許是被江月青先前那聲高呼驚動，漸漸的，四周的噪雜聲變得更加亂了。

絲絲縷縷的黑霧凝聚成形，像伺機而動的毒蛇，猛然襲向仇清塵，想要奪走他化神之境的澎湃生機、掠去他體内不可估量的強大靈力。

砧上魚肉。這是眼下仇清塵唯一能為自己找到的最為合适的形容。

明明身處烈火之中，他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靈力慢慢流失的寒冷。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誰都想來從他身上撈點好處。

油然而生的殺意在心頭流淌。

他想要一把劍。他應當有一把劍。他從未有過如此需要兵刃武器的時刻。

仇清塵頂着縛仙索愈發緊嚴的束縛，一點一點往前掙去，拼盡全力與黑霧争奪本就屬于自己的生機與靈力。那一刹那，他感覺自己身體裡仿佛生出了一個黑洞，将神識所及之處的靈氣全都攫取一空。無影無形的劍意破體而出，在他指尖凝成一線靈光，劍鳴聲乍然回蕩在平原之上，淩冽而鋒銳，恰似其主此刻高漲的殺意。

縛仙索應聲而斷，凫花劍凝形在手，境界威壓釋出的瞬間，連靈火都隻能退避三舍。失了束縛之物，充斥于此間天地的濃郁靈氣驟然朝仇清塵湧來，被源源不斷地吞入體内，如呼吸吐納一般自然。

仇清塵順勢将其化為己用，被靈火燒灼過的肌膚逐漸恢複原貌，唯有一身衣袍依舊是被灼穿了的殘破模樣。

“這位朋友，你方才，說要将我怎樣來着？嗯？我記性不太好，麻煩你再說一遍？”

他緩步踏下祭台，朝着始作俑者走去，唇邊挂着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殺意橫生的笑。

一步，又一步。仿若死神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