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劍尖直指對方心口，凫花劍刃在寒夜幽光下泛着微微的漣漪。

今夜月色正好。

“楊師兄——！求求前輩劍下留人！”“楊師兄！楊師兄快跑啊！”“前輩饒命！前輩饒命！是我等有眼無珠，一時鬼迷心竅！”

伏靈門弟子的求饒告罪喊得一句比一句聲嘶力竭，個個腦袋都磕出了血，哪裡還顧得上擒住轉身逃離的江月青。

仇清塵連一抹餘光也沒分給他們。他仍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向那瑟瑟發抖、根本挪不動腿的雜魚配角。

被逼入絕境的男人似見形勢無可轉圜，懼駭之下發出不甘赴死的吼叫，抽出本命法寶沖上前去要與仇清塵同歸于盡。

仇清塵輕描淡寫地舒活了下持劍的手，劍尖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凜白的光弧。下一瞬，那劍光便将黑夜一分為二，連帶着男人的頭身與他身後巍峨的高山。

“轟——”

驚醒大地的是高山亡故之際的哀鳴。

他在山崩地裂的轟聲中悠然前行，直至踏上男人雙目圓瞪的頭顱，“唰”地一聲捅穿了頭顱眉心處那隻存在于自己眼中的紅點——

【楊瀚，現年一百三十七歲，金丹期修為，伏靈門掌教座下弟子。《半妖道修》路人之一。】

“其實我本來也不是很想記住你們這些路人角色的名字，”仇清塵将凫花從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之中拔出，揚手抖落劍刃上的血污，“但到底是第一個死在我手裡的人，就看一眼資料認識一下好了。”

「發生什麼了？」「誰？！是誰在祭台上燒火？！」「救命！山又塌了！誰來救救我們！天神！天神請賜予我們安甯！」

親眼看着同門師兄身首異處，餘下幾名伏靈門弟子皆驚懼不已，落荒而逃者有，以卵擊石者亦有。仇清塵頭也不回地反手斬落偷襲者手臂，繼而寥寥數招之内将對方肉身魂魄帶法寶一并斬裂，過盛的劍意收不住勢頭，又徑直擊碎了群山一角，劍意所過之地皆是一片荒蕪。

這是仇清塵第一次動手殺人，俨然是一場壓倒性的屠殺。

「阿拓亞！阿拓亞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納夏瑪匆匆奔來，見仇清塵平安無事，剛要松氣，卻被族人圍得寸步難行。

「天要塌啦！納夏瑪，你是巫女，快去求求天神吧！」「納夏瑪，救救大家，我們還不想死啊！」「祭品，向天神獻上祭品，隻有這樣才能平息天神的怒火……」

似曾相識的場景再一次上演，納夏瑪茫然四顧，驚慌無措。

清透幹淨的凫花劍上已然沾滿了低階修士的血，仇清塵回身望去，目光落處是正欲将納夏瑪推上祭台的人們，一雙靜如死潭的眼眸在月光下漾起微瀾。

——「我能做到的其實不多，但我會試着去做所有我能做的，至少，可以讓你不再被綁上祭台。」

他答應過的。

他人還在這兒站着呢。

這些家夥怎麼敢？！

「你們誰敢動他——！」

四面八方奔湧而至的靈氣悉數沒入凫花劍中。

“啪”。

一聲脆響，漆黑的夜空驟然現出幾道裂痕。

此間靈氣被徹底抽空，結界破碎，群山崩毀，大地不堪重負地震顫着。

衆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仰頭望天，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惶恐之色。

「天神發怒啦！天要塌啦！」衆人異口同聲道。

「給天神獻上祭品，我們就有救啦！」衆人齊齊看向滿面淚水的納夏瑪。

「納夏瑪，你是巫女，救救大家吧！」衆人紛紛朝納夏瑪伸出了雙手。

冷冽劍光在人群中劃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線，凡人之軀經受不住劍意之勢被生生震出數丈遠，折頭斷腳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不多時，這些倒在地上的“人”便以殘破之軀先後爬起，執拗地想要抓住納夏瑪将他往祭台上送，像極了一個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惡鬼。

“我！讓！你！們！都！别！動！他——！！！”

淩銳劍光與兇煞身影同至，當頭一劍斬下，滿目斷臂殘軀在空中紛揚，砸落在納夏瑪身周。納夏瑪懼怕得抱頭埋膝，口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哭叫聲。

天際裂痕蜿蜒如蛛網，秘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壞着，破碎的夜空墜向大地，化作無數粉雪星光。

劍身刺入肌理的感觸、鮮血四濺的溫熱、以殺解怒的舒爽，以及手握力量的暢快感。置身于屍山血海之中，仰望着殘破不堪的夜空，仇清塵竟是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舉起沾滿污血的凫花，伸舌舐過劍身上的殷紅，粘膩的腥苦在舌尖彌漫，那一抹鮮紅轉頭就被他吐了出去。

“呸，真他媽難喝。”

他勉力壓下胸中翻騰着的殺意，橫劍劃開掌心，以自身的鮮血來平息體内尚未褪卻的嗜血沖動。

“——師叔！你在做什麼？！”

冷不丁地，手腕被人死死扼住，掌心淌下的血自然也沾濕了那人的手。

“醒了啊，小師侄。”仇清塵擡眼看他，凫花散作靈光回歸靈台，唇畔血色明豔，“如你所見，殺了點人而已。”

左禦撕下衣角，将眼前人劃開的掌心一圈又一圈地細細纏好，頗有些無奈地輕歎道：“殺就殺了，怎麼還把自己傷了？”纏好掌心的傷，看着仇清塵腕上刺目的紅，他鬼使神差地覆唇上去将餘下那點血色吮了個幹淨，腥甜的滋味順喉而下，再一擡眸便迎上了仇清塵玩味的目光。

“好喝嗎？”仇清塵挑眉問道。

“師叔你……”左禦低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隻用指腹抹去了仇清塵腕間最後一縷血色，“往後别再這樣對待自己了。”

掌心那道深可見骨的傷止住了血，仇清塵道了聲“無妨”，擡指示意左禦擡頭看天：“你看，出口這不就有了？”

指尖所向之處，昏暗的黑夜之中，破碎的天際之後，隐隐有光閃爍。

左禦收回視線，就見吸盡靈氣導緻秘境破碎的罪魁禍首正笑得事不關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