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師兄?!”
沈碧水慌忙跑上前去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攙住左禦,小心翼翼地扶他進屋。
這下仇清塵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他沉默地跟在兩人身後,拼命回憶原著裡是否出現過左禦身受重傷的劇情描述。
然後他想起來了。
正确來說倒也不是想起來的,是靠一些系統外挂和關鍵詞搜索鎖定出來的。
——其實他早該察覺到的,在紫玉真君提到他門下弟子外出曆練了的時候。
《半妖道修》原著裡,在血禁秘境相關對話出現之前,有這麼一段劇情:左禦為了給沈碧水更多更合适的修煉資源,助她早日破境,借着宗門曆練的機會(和主角必備尋寶光環),從曆練之地搜刮了不少好東西。因曆練所得半數需得上交宗門,故而他在返程前對自己痛下狠手,假裝遇襲負傷一無所獲,将此行所得之物盡數昧下。
回想起原著劇情的仇清塵此時再看左禦那一身傷,腦子裡隻剩下了一句話。
——牛逼啊,小兔崽子,老子都差點被你騙過去了。
要不是血禁秘境給他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他也不至于現在才反應過來劇情線進行到了這個時間點。
沈碧水扶着左禦在桌邊坐下,不過這麼一小段路的距離,手上身上就都染滿了左禦的血。原本高高興興的小棒槌這下笑不出來了,一張小嘴抿得死緊,淚珠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她胡亂把手上的血往自己衣服上抹了,就進到裡屋去幫左禦拿了套新衣裳出來。
左禦面色慘白,一身青裳被血染成了深赭,呼吸也時重時輕的,要不是身邊還有張桌子勉強能讓他倚靠,隻怕沈碧水剛一撒手這人就得栽到地下去。
但凡是個有心的,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該火急火燎地去喊醫修來救命。
可惜,仇清塵本來有點良心,也有打算先喂左禦吃顆丹藥續個命,隻是這點殘存的良心在回想起原著劇情之後就被他塞回肚子裡去了。
就剩下個沈碧水是這裡唯一的良心。
她初時慌亂得不知所措,這會兒緩過勁來,想起世上還有名為醫修的存在,當即就要去找人來為左禦治傷。
左禦卻伸手攔住了她——說“攔”并不貼切,因為以左禦現下的傷勢情況來看,他伸出手指勾住沈碧水的衣袖已經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沈碧水執意要去的話他就算想攔也是攔不住的。
“師兄……!”沈碧水被他這麼一攔,淚珠是一股腦地往外冒,轉眼就哭成了一隻小花貓,“是誰把師兄傷成這樣的!我要去告訴師尊!讓師尊給你報仇!”
别了吧小祖宗,真要尋仇可就尋到你師兄自己頭上了。
假裝在看屋外風景的仇清塵事不關己地想道。
左禦搖了搖頭,幹裂的唇瓣輕輕開合:“我不要緊的……小師妹,你……先回屋去換身衣服吧……都弄髒了。别擔心……師叔在這裡呢,不會有事的。”
小丫頭看起來是很放心把重傷的師兄交給恰巧在場的師叔照顧了,見師叔沒有要走的意思,便乖乖聽師兄的話,回屋換衣服去了。
于是乎,一個狠心自傷賣慘、實則光環在身撈得盆滿缽滿的男主,和一個對此心知肚明、生不出半點疼惜之情的穿越者同處一室,相對無言。
左禦肩頭的傷口仍在淌血,指尖落處已然是一地血污。
他也不給自己治傷,就這麼靜靜望向伫在門口的仇清塵,像在等對方先開口說些什麼。
自打左禦進了屋,仇清塵的視線就沒再往他身上瞟過。而左禦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師叔”的“師”字還沒喊出口就先咳出了一灘血,很難說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啧。”
仇清塵沒忍住咂了下舌,很是躁惱地抓了抓後頸,掏出瓶治傷的靈藥來捏着左禦下巴就往他嘴裡灌。
“咳、咳咳……夠……夠了,師叔……灌多了,浪費……”
整整一瓶靈藥都進了左禦的嘴裡,仇清塵随手把空了的瓷瓶擲出窗外,仗着自己身高腿長又沒有外人在場,側身坐上桌沿,俯視着眼前傷痕累累的少年,開口就是一股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怎麼就把自己弄成了這樣?”
書上冰冷的文字不及眼前所見的現實。他知道左禦這一身傷是怎麼來的,也知道左禦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這并不代表他能夠理解。
他不理解,所以看不過眼。
明明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選,左禦偏偏用最心狠的那一種去達成他的目的。好像自己除了拿命去拼就再不知道其他辦法了一樣。
如果隻是一個故事……如果這裡對他來說就僅僅隻是一個故事,那他還能以旁觀者的心态輕飄飄地誇上一句“是個狠人”。
可現在,他那般中意過的“故事主角”就坐在自己面前,慘兮兮的,血淋淋的。
看着就令人火大。
左禦虛弱地笑了笑:“回師叔的話,是我技不如人……曆練時不慎遭人偷襲——”
仇清塵一巴掌呼上了左禦的後腦——稍微控制了點力道,不至于把人呼到地上去的那種。
“跟我還裝個什麼勁?你分明——”
話到一半,他又趕忙咽了回去,連連心道好險,差點就把原著的内容搬出來打男主臉了。
他低頭對上左禦疑問的目光,神色自若地給自己救了個場:“你這些傷口,乍一看是很吓人,但定睛細觀就可以分辨得出不是遭人偷襲所受的傷。傷口的種類、方向、深度,還有愈合速度……這些都是你自己幹的吧?所以你剛才不想讓你小師妹去找醫修來給你治傷,畢竟你這傷騙得了别人,騙不過醫修。”救完了場,他明知故問道,“不過是宗門曆練而已,有什麼值得你這樣折騰自己?你是沒有知覺的嗎?傷成這樣就不覺得疼?”
左禦垂下眼眸,望着自己掌心未幹的血迹,笑中透着無奈:“……當然疼了,師叔。為了弄出這一身傷,我用路上拾來的劍捅了自己好幾次……因為怕疼,每次都捅不進多深。光是這樣還不夠,我又卸下所有防禦,從千丈高的山上摔下,好教自己看起來更像在逃命一些……我甚至還主動找上喪子的妖獸,同它打了一架——”
“行了,别說了,夠了。”
仇清塵打斷了他的話。
“你這樣圖什麼?為了報仇?上回那樣堅決地跟我說自己惜命得很、不想輕易送死的人是誰?”
“……可我沒有辦法。小師妹她,與常人不同……我試了很多法子,最後發現隻有合适的修煉資源,才能勉強令她的修為有所增進。”說着說着,左禦的聲音越來越低,“師叔……你知道嗎?我猶豫過很多次,到底應不應該這麼做……若隻是護着她,讓師尊永遠都别注意到她,于我而言又好像沒有多大差别,我也不必忍受這樣的痛苦……”
仇清塵靜靜地聽他傾訴,卻也僅是聽着,因為他不知道該對左禦說些什麼。
正如左禦糾結的那樣,他覺得自己說或不說、說些什麼,對左禦而言似乎也無甚差别,不過是局外人幾句空虛的安慰罷了。
左禦将臉埋入掌心,話音發顫:“我也想過……或許我不該執着于尚未發生的事,可是……它還在這裡。它居然就在這裡。”
少年的手掌緩緩移至小腹,話音愈發哽咽,仇清塵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失而複得的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