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明曆五萬三千三百七十六年，臘月初八，巳時六刻。
臨近院門，穿着厚實小襖、披着火狐毛裘，裹得像個小火球的沈碧水一路疾沖，搶在她師兄前頭，先一步邁進了院中。
“覓雲師叔——！”
仇清塵前腳剛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後腳就聞聲回頭将那橫沖直撞的小火球接了個正着：“喲，勁頭這麼足呢，小壽星？”
“師叔。”緊随其後的左禦看着自家被慣壞了的小師妹，無奈地牽了牽唇角。
沈碧水的目光循着香氣傳來的方向，落在了仇清塵身後的石桌上——桌上擺滿了吃食，從開胃小菜到飯後點心，濃湯熱茶，葷肉素菜，五味俱全。
晨起後隻随便用了點早飯的小壽星狠狠吸了口誘人香氣，望着仇清塵的眼神饞得就像是盯着一桌豐盛的飯菜：“這些都是師叔親手做的嗎！”
“哈哈哈，想多了，怎麼可能。這一桌子都是你師叔我從城裡酒樓打包回來的。這些菜做起來可花時間了，我哪有這閑工夫。”
臘月初八，放在他生前大小也是個節日，家家戶戶都是要吃碗熱乎的臘八粥的。但在這與現代文明不完全共通的霞明中世界裡，顯然是沒有這種節日的。好在酒樓裡的菜色天南地北種類頗多，給小壽星湊一桌豐盛的午飯綽綽有餘，他就挑着讓店家加急做了。
就是難為他自己為了這一桌子菜起了個大早，要知道他平時沒事可都是睡到過午才起的。
“好了，差不多都餓了吧？坐下吃吧。”仇清塵擺好碗筷，給兩人分别舀了碗湯。
他把上座讓給今天過生的小壽星，自己則毫不講究地跟左禦湊堆坐了。
小壽星受寵若驚，旋即便執起玉箸，如狂風過境般席卷過七八盤素菜，塞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活像一隻囤食的小倉鼠。
見沈碧水的筷子打一開始就沒往葷菜盤子裡伸過，仇清塵不禁有些好奇：“怎麼，小師侄不喜歡吃肉嗎？”
沈碧水剛要搖頭，猶豫了片晌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點頭：“唔……比起肉，我更喜歡吃素的……”她抱着湯碗小聲嘟哝道，“但師叔特地給我準備了這麼一大桌，要是剩下了是不是很浪費？雖然我不太喜歡吃肉，但稍微嘗幾口也——”
“嘿，這不是巧了嗎，”仇清塵像是沒聽見她的小聲嘟哝一樣，伸手就把離自己最近的那盤葷菜撥了一半到碗裡，剩下一半直接遞給身旁的左禦，“我可喜歡吃肉了。本來還想着你小孩子家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多吃點，既然你更愛吃素的，那我就不跟你搶素菜了。——左禦，你吃肉嗎？”
“嗯，我不挑，都行。”左禦将餘下半盤菜撥進自己碗裡，安靜埋頭吃飯。
沈碧水左看看師兄，右看看師叔，正要開口就被仇清塵截了話頭。
“不喜歡吃就不吃，沒必要勉強自己。今天可是你的生辰，你高興就好。”仇清塵起身給自己續了碗肉骨湯，又擡眼看向緊抿着唇瓣的沈碧水，含笑問道，“小壽星，蛋羹吃嗎？”
“吃——！”
仇清塵接過小壽星的空碗，給她盛了碗白玉蛋羹湯：“吃就好，多吃點，小孩子多吃才長個兒，争取早日跟你師兄肩并肩。”
唐突被提及的左禦默默往嘴裡送了一塊五花肉。
那邊小壽星正捧着飯碗大快朵頤，這邊仇清塵掩在桌底的手裡眨眼間就多了個青瓷酒壺。
“哎，喝嗎？”仇清塵悄悄拿肩頭撞了撞左禦的手臂。
左禦：“？”
他咽下嘴裡的飯菜，視線下移，一瞬的沉默後，點了點頭。
于是兩人悄不作聲地背着桌上唯一的真·未成年偷偷喝起了小酒。
“……師叔當真偏心。”左禦借着起身夾菜的隙機，同仇清塵悄聲私語道，“隻給小師妹過生辰，都從未給我慶過一次生。”
仇清塵：“……”
仇清塵默默放下酒盅，夾了口菜，又喝了口湯。
他用一種十分微妙的眼神瞥了左禦一眼，借着湯碗的遮擋，幽幽開口道：“那你倒是說說，你生辰是幾時？”
左禦：“……”
左禦沉郁道：“……我也不知……”
仇清塵嗤笑一聲，一臉的意料之中。
關于這一點他可記得清清楚楚，《半妖道修》原著前期完全沒有提及左禦的生辰。要等到重生之後的左禦血脈完全覺醒，得了傳承記憶，才會知曉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
呵，給我下套，小兔崽子還太嫩了點，你仇哥完全不上鈎的。
一壺薄酒下肚，醇香在齒間彌漫，左禦執起筷子剛想夾菜，腦中忽地響起了身邊人的話音。
“我說你啊，是不是太過信任你這小師妹了點？”
左禦若無其事地給自己夾了一筷子鳳尾蝦，一邊低頭進食，一邊傳音反問道。
“師叔此言何意？”
仇清塵看也沒看邊上埋頭幹飯的男主，起身給隔着大半個桌子的沈碧水遞菜盤：“來，小壽星，嘗一口茄汁豆腐。能夾得着嗎？不好夾的話我給你放近點。”
“謝謝師叔！”
仇清塵用一盤茄汁豆腐換來相隔大半個桌子的蟹粉獅子頭，落座時又順手為左禦續滿了空酒盅。
“還能有什麼意思？你怎麼知道你小師妹的生辰是今天的，她可說了沒告訴過你。”
左禦往嘴裡送菜的手微微一頓，半晌才回道。
“我曉得。是小師妹她太過信任我了。”
仇清塵右手執筷左手持勺，三下五除二解決了一碗牛肉羹，他伸舌舔去唇上的湯汁，又抿了口杯中殘酒。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早知道你是這麼個打算，我就不在你小師妹面前替你找補了。”
尾音尚在左禦腦中回蕩，下一瞬，那帶着些微酒香的唇便附至耳畔，呼吸之間卷起陣陣令人心頭發癢的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