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有那麼一刹那,仇清塵的大腦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有怎樣的反應。隻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寒意順着背脊漫上了他的後頸——盡管酒精麻痹了他的感知與思考,但生物趨利避害的直覺還是讓他隐約意識到了此時此刻這個系統提示的出現意味着什麼。
怎麼會這樣……?
他的腦子裡翻來覆去的似乎隻剩下了這麼一句話。他想要逃避現實一樣,在椅子上蜷成一團,手指沒入發間,帶着十成十的力道——那是一種出自本能的防禦姿态。
明明夜山真君已經答應替他走這一趟了,無念秘境的任務應該已經跟他沒有關系了,為什麼系統還會跳出接取任務的提示?是因為天翊真君還沒收到消息?還是說帶領門下弟子去往無念秘境的人隻能是他?可任務要求裡分明就沒有這種條件,既然沒寫,那他找人代替自己又有什麼不可以?比起他去了之後自顧不暇、連累他人,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讓夜山真君領隊。以夜山真君的修為實力,想要護住那些人難道不是容易得很?總比原主落得渾身是傷要來的好吧?
他就算去了又能做什麼呢?他就算有系統和原著這些外挂又能怎麼樣呢?原著裡都不曾詳寫的細枝末節他要從哪裡事先預知?誰又能保證隻要他去了,劇情就一定會按照應有的軌迹發展?萬一他哪裡沒做對,反而導緻左禦遇不到妖刀、認不了主呢?
仇清塵無意識地抓撓着自己的手背,失去了焦點的目光空落在一旁攤開的書頁上。
忽地有風吹過,書頁被風帶起,一陣簌簌聲響,風止之時,映入仇清塵視野的是頁腳空白處他頂着天道威壓親手刻上的字符。
是那個“巫女”——是納夏瑪的名字。
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那個夜晚。那個被烈火糾纏、被死亡包圍的夜晚。
他還記得,他什麼都記得,他絲毫沒有忘記,無論是自己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感覺,還是親手砍下活人頭顱的感觸,就連那些人死前的表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本以為他已經将這一切都埋入記憶深處,終此一生不會再觸碰。
可現在,所有的感觸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掌中,冰冷的指尖上好似正流淌着鮮血的溫熱。
未被關閉的提示窗口仍舊懸在仇清塵頭頂,像極了一柄欲落不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想起那些死在自己手裡的伏靈門弟子,想起那些不知是否能算“活着”的部落民,也想起了那個偏離了既定命運的江月青。
一段不被原著提及的暗線劇情,隻是因為他的存在,就有了這麼多的變數,産生了這麼大的影響。換作是無念秘境這種更為重要、變數更多的主線劇情,他根本沒有自信能完成系統的任務要求。
與其讓他這個最大的不安定要素參與其中,還不如盲信主角光環的力量,放左禦一個人去闖蕩呢。
仇清塵狠狠蓋上書頁,又胡亂抓扯了一把自己的頭發,高懸于頂的系統提示于視線搖擺不定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經意間被點開了的任務詳情窗口。
他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盯着自己手背上被撓出的血痕靜默許久,終于擡頭望向任務窗口,這才看清了詳情文字的變動——任務要求那一欄,“确保左禦獲得進入無念秘境的名額”這一條内容文字不知何時被劃去變灰,已然成了完成事項。
在這項任務沒被接取的狀态下。
仇清塵心底後知後覺地燃起一簇希冀之光,可轉眼那一簇微光就泯滅成了灰燼。
系統的預判功能可以預見到一段時間内的劇情發展情況,在他傳訊夜山真君之後判定左禦能夠得到名額也是理所應當。但這恰恰也說明了得到名額并不等于得到妖刀。決定左禦是否能夠得到妖刀以及妖刀是否能夠順利認主的是别的條件因素。
——無念秘境,妖族,妖王,妖刀,人族,魔族,宗門,弟子……
仇清塵打了個滿是酒氣的嗝,試圖用自己反應遲緩的大腦思考些什麼。
左禦就算去了秘境也得不到妖刀,沒有妖刀就無法順利複仇。要是左禦複不了仇,再次被反派剖丹煉器,跟着就是劇情崩壞,這個世界徹底完蛋。
可能性一旦浮上心頭,仇清塵就越發難以控制自己的負向思考,腦海中一時間充斥着各式各樣的最壞結局。而他正是導緻這些最壞結局的罪魁禍首。
焦慮使得大腦對個體行為失去管控力,他又開始無意識地抓撓自己的手背,未幹的血痕很快被新湧出來的血色覆蓋。
“嗙”的一聲,是桌上酒壇被仇清塵的手肘頂翻在地,殘液沿着壇子滾動的軌迹撒了一路。
酒壇落地的聲響驚得仇清塵一個激靈,他茫茫然望向地上的酒壇,下意識伸出的手上布滿鮮紅——電光石火間,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莫名的沖動驅使着他猛地抄起果籃裡那把曾被左禦用來削皮的匕首,追上空無一物的酒壇,鋒利的刀刃就這麼穿骨而過,沒入了他橫在壇口的左前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