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篷碎裂，血肉四濺，靈氣逸散，然而奇怪的是眼前這灘鮮紅肉糜之中不見分毫殘骨，也沒有修士應有的金丹元嬰。

“看來是具分身。”夜山真君收劍入鞘，經過左禦身側時，目光甚至沒在那灘肉糜上多作停留。

離鬥篷人最近的左禦被染了一身血肉，臉上卻不見半分驚色，他擡指揩去濺落在眼底的紅迹，轉頭朝其他同門所在的方向走去。

“放過我們…！求求你，放過我們！不要…不要殺他…！不要殺他……求求你們…！”那被斷了雙臂的嬌俏女子也不知是怎麼掙脫桎梏、闖出重圍，一路膝行到了文弱男子跟前的。隻見她滿面血淚，朝四周手持利劍的點星宗弟子不住叩首求饒，用不甚熟練的人族語聲聲哀求着。在她膝行而來的方向，被卸下的一對胳膊已然化為巨大的、屬于禽類的雙翼，遍地殘羽。

被她護在身後的文弱男子因本命法寶被毀受到反噬，丹田半毀經脈俱斷，醜态盡露地苟延殘喘着。片刻之前，他對這妖族女子還是百般關照、溫言細語，而此刻，女子為了讓他活命，如此聲聲泣血的哀求，他不僅毫無動容，甚至還将懷中最後一顆保命靈丹吞下了肚。

丁姓弟子的劍尖本都已經懸在文弱男子頭頂，若不是這妖族女子拼了命地阻擋在她面前，隻怕那文弱男子早已魂歸西天，哪還能有餘力咽下那顆救命靈丹？

靈丹剛入腹，随之而至的溫熱重量與丹田破碎的劇痛便成了文弱男子此生最後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報仇，手要穩，道心亦不可亂。”

夜山真君收回握在丁姓弟子靈劍上的手，一如在練武場指點門下弟子時那般沉聲直言道。

同時洞穿了女子心髒與男子丹田，一擊便使其雙雙斃命的，是一柄再普通不過的，半點裝飾也無，每個剛入門的點星宗弟子都會分發到手的靈劍罷了。

它之所以能有如此威力，僅僅因為那一瞬，它被一個化神期的大能握在了手中——盡管其間還隔着另一隻持劍的手。

目睹了這一切的左禦再沒有任何一刻能比現在更清楚地意識到——

夜山真君的劍，是殺人的劍。

以極近距離親身感受過夜山真君鋒銳劍意的丁姓弟子更是心神激蕩，在夜山真君抽手而去的當下險些握不住靈劍。但很快，她便重新握緊了她的劍。

鮮血自銀白的劍身上滾落，一滴又一滴，染紅了她走過的路。柳眉女子傷上加傷，眼下已是奄奄一息，她虛睜着眼，勉強看清了來者是誰，嘶啞地笑了一聲。

“是你……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你動手罷。”

于是，帶血的劍穿過了她的心髒。

“咻——”

一記訊号彈猶如煙花乍然綻放于夜空，被三兩個點星宗弟子同時壓制在地的高壯男子死死盯着為首的丁姓弟子，呲牙咧嘴，笑得十分得意。

“點星宗……點星宗的又如何？不照樣被老子廢了？嘿、嘿嘿……老子能廢你一次，就能廢你兩次三次！等我們護法來了——”

丁姓弟子身形似電、出手果決，話音未落，男子已是身首分離，頭顱咕噜噜地滾出了好幾丈遠。

煙花逝後，旋即便有雷鳴電閃緊随其後，在場衆人幾乎都被當頭罩下的駭人威壓鎮得動不得身。

縱觀世間大能，有低調如夜山真君悄然而至，亦有高調如遊凰宮護法人未到聲先至。

“——是誰動我遊凰宮之人？”

夜山真君負劍身後，抱臂胸前，不愠不躁地開口應道：“是我。你待如何？”

衣上繪有火凰紋樣的長須老者自林間緩步行出，用以震懾衆人的無形威壓當即無聲散去。

老者瞥了眼橫屍在地的遊凰宮弟子，擡手撫須朗聲笑道：“原來是夜山真君。秘境之中生死自負，幾個不成器的弟子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可别因此壞了遊凰宮與點星宗的交情呐！”

但顯然，夜山真君不吃這套。

他回了老者一個既平且直的“哦”，便領着一衆弟子轉身走了。

待左禦回首望去，林中已不見老者影蹤，徒留原地四具死狀凄慘的殘屍遺骸。

竟是連屍骨都不曾為他們收斂。

“你雖未修出劍意，但心性甚佳。若你有意，回宗之後便來我靈塗峰罷。”夜山真君忽地開口，似是有意将那位丁姓弟子收入門下。

對方聞言受寵若驚，忙道：“多謝長老！”

與她相熟的外門弟子紛紛向她道賀。

垂放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撫上腰間僅剩的刀鞘，左禦不由得想：夜山師伯說我沒有劍意，不适合用劍。

那，适合他的武器，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