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友……?”
這一次,他确實地聽到了牧子溪的回應。
“是。是我。……牧道友你還好嗎?”
“……我……動不……了……”
左禦看不見東西,根本不知道牧子溪身上發生了什麼。他仔細分辨着另一道呼吸的起伏深淺,四下摸索着,好不容易握住了一隻溫熱的手,接着又順着那隻手,摸到了牧子溪溫熱的身軀和他緊握着不放的劍。
他想扶牧子溪起身,可稍稍一碰,耳邊就會響起對方痛苦的悶哼聲。
隐隐約約地,眼前似乎有了光,左禦緩緩睜開眼,是一片白茫。
待他适應了重回視野的光明,映入眼簾的是被粗銳石桠貫穿了胸腹手足、正血流不止的牧子溪,而那突如其來的光明,是牧子溪将僅剩的靈力盡數灌入靈劍後發出的亮光。
“——!”
左禦想方設法先将牧子溪擡出高聳交錯的石桠叢,強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身上還有什麼救命的法寶。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即便左禦再不舍得,也隻能寄希望于懷中的儲物袋了。他用打着顫的手取出師叔給他的儲物袋,汗水混着塵土與血污沁進眼裡模糊了視野,而他卻騰不出手來擦,索性閉着眼把手伸進袋中摸索。
就在此時,一道破空聲猝然而至。
左禦尚且來不及作出反應,夜山真君封存在他靈台之中的劍氣已然激射而出!兩相對撞之下,隻聽一聲悶響,一柄銳器深深插進了離此不遠的雜草叢裡。
左禦:“……”
左禦眼下沒有半點心思可以分給那不知打哪來的怪奇玩意,甚至看都沒有多看它一眼,就又低頭翻找起了儲物袋。
軟甲、異火、陣法大全……為什麼師叔覺得我能現學陣法?
瓊香果、冰蠶絲、七星枝……這些看起來似乎都用不上。
培元丹、化毒丹、凝魂丹……護心丹剛給牧道友吃過了,實在不行的話,再喂顆凝魂丹吧。
倏地,左禦停下了正在翻找的手。
他從儲物袋裡拿出來的,是一個酒壇。
一個,師叔不知為何讓他帶上的酒壇。
——這可是師叔特意為他準備的,沒準這種時候能派上什麼用場呢?
左禦這麼想着,正打算揭開封口看看壇中盛裝着的是何種靈酒,一聲轟然巨響伴随着猛烈的地動山搖,酒壇不慎脫手而去,撞上那斜插在雜草叢中的天降銳器,在地鳴轟響中變作了滿地殘片。
一股帶着淡淡酒香的腥甜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濃稠的鮮紅沿着霜白刃鋒緩緩流淌,浸透了刃鋒之下的方寸土地。
左禦這才注意到,那是一把刀。
一把平平無奇的,無鞘的刀。
望着那被壇中鮮血澆灌之後,猶如心髒跳動般開始發出紅光的無鞘利刃,左禦腦中一片空白。
這是……血?是誰的血?
臨行前夜的記憶再度浮上心頭,他像是非要從中尋出個蛛絲馬迹似的,一滴一點地追溯着、回憶着每一個細節。
他憶起了自己問出“為什麼要給我一壇酒”這句話時師叔開口前的一瞬沉默。
他憶起了自己為領隊長老一事上門拜訪時師叔緣由不明的怒氣。
他甚至憶起了曾經在龍蘭峰為師叔處理傷口時鼻端嗅到過的雨後清香。
一個從未設想過的可能掠過左禦腦海。
——師叔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秘境之中會發生什麼?
這壇血,莫非為了這一刻而準備的?
這血……是不是就是師叔的血?
回過神時,左禦已經走到了無鞘刀前。
那刀靜靜地伫立在黑暗中,散發着詭異的光芒。
而左禦眼中就隻有遍布刀身的殷紅。
他擡指揩下一抹,鮮豔、黏膩,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餘溫。
流這麼多血,師叔他……一定很疼罷。
左禦俯身去拾盛着最後一點血的酒壇碎片,不知怎的,竟叫刀刃劃傷了手背。這點小傷,他本不欲理會,可那飽飲鮮血的無鞘利刃卻因此重現銀芒,并化作一線流光沒入了他的丹田之中!
左禦忙用靈識内觀丹田,隻見金丹之上懸着一道與那無鞘利刃如出一轍的虛影。
那刀以他的丹田為鞘,融進骨血經脈,同他命數相連。與此同時,左禦也因為本命法寶的特性,被動地知曉了這把刀一切。
從它的誕生,到它的塵封,再到如今的覺醒。
既知曉了它的過往,也知曉了它的真名。
它是,妖刀宵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