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沒參橫,花樓内燈火通明,絲竹聲繞梁不絕,恍若一場不會醒覺的黃粱美夢。仇清塵仰頭飲盡壺中最後一滴酒液,将目光轉向屋内有說有笑的二人。
不得不承認,這位花樓老闆的業務能力着實出色,足以勝過99.9%的同行。要不是性别不對,恐怕就連見過世面的他都會被哄得昏頭轉向、傾家蕩産。
眼看着燕停闌已經被哄得喝下了三大壇靈酒、吃光了大半桌子菜,并第八次主動往賀錦封的襟口衣袖裡塞珠寶靈石,仇清塵感覺再不阻攔一下,這位少宮主就要連儲物戒也一起送出去了。
“燕小公子,你還記得回去的路該怎麼走嗎?”仇清塵放下手中把玩着的空酒壺,看向伏貼在賀錦封胸口、臉泛霞暈的粉裳少年,總感覺這個畫面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
要不是這位花樓老闆襟口挂着半拉燕停闌剛塞進去的珠串,乍一看還以為他才是來玩的。
燕停闌似乎是醉了,沒有聽到仇清塵的問話,自顧自地對着賀錦封那飽滿的胸脯又拍又捏,場面十分少兒不宜:“嘿嘿,真軟……雖然沒有浮羅的大,但……嘿嘿,軟的,我喜歡!”
仇清塵:“……”
不行了,再不把人領走,怕不是明早他就要被月臨宮宮主下令追殺。
他正要起身,就聽那嘴上抹蜜的花樓老闆開了口,語氣比起哄誘某位燕姓小朋友時要正經不少:“難得少宮主能在起樓這裡暫時忘卻心中煩憂,前輩何不讓他多夢片刻呢?”
“哦?”仇清塵按下毛茸茸支棱起來的小耳朵,順手摸了兩把,“起樓公子此言何意?”
賀錦封端起自己面前那不曾動過一下的酒杯,淺淺抿了口:“莫非前輩并不知曉風雅院那位同我們少宮主之間的愛恨糾葛?”
仇清塵:“……”
不巧,剛認識幾天,還沒熟到那份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聽到了“風雅院”這個關鍵詞,沉迷于美色之中的燕小公子把正要塞進賀錦封衣袖裡的發簪往桌上重重一拍,睜着一雙水汪汪的貓兒眼,委屈又嗔惱地說:“誰!誰同她愛恨糾葛了!分明是她對我死纏爛打!”
在狩獵場聽衆人談論那風雅院二師姐時,仇清塵就注意到了燕停闌心情欠佳,隻是當時本着“不過問、不深究、不八卦”的仇氏社交守則,他除了把毛茸茸讓給對方舒緩解壓之外什麼都沒做。
但,他不問歸他不問,如果對方想說,他也不介意做個傾聽者。
“……我真的不想再聽誰提起她了。”燕停闌這麼嘟哝着,又把臉埋進了賀錦封柔軟的胸懷裡,“就不能讓我把跟她有關的一切都清出腦海嗎…。”
賀錦封任由燕停闌在自己胸前偷摸揩油,執起少年方才緊攥着發簪的微紅指尖,疼惜一般輕輕吹了吹,又擡手撫摸少年的發頂,再開口時便換回了那被蜜糖浸過的甜腔軟調:“少宮主心中有何不快都可說與起樓聽,有些話說出來心裡頭便會舒暢許多,有些事說出來之後就能徹底忘記了。”
仇清塵:“喂。”
你他媽是犯職業病了嗎大兄弟,我要替少宮主給你打差評了啊。
趴在仇清塵膝頭的毛茸茸也弓起背脊、呲出尖齒,沖賀錦封發出了細幼的威吓聲。
賀錦封朝仇清塵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唔……”燕停闌蹙着眉頭在賀錦封懷裡打了個小小的酒嗝,經過一番内心掙紮後,夢呓似的道出了那些被傳聞所掩蓋的真實,“我、我對她,由始至終……就不曾有過分毫男女之情……”
“一開始,僅僅是結伴同遊的友人而已,除她之外還有不少新結識的道友,我對誰都一視同仁的……
“那次她傷得很重,我便給她用了身上帶着的最好的丹藥,卻沒想她逢人便說我對她另眼相待……
“那天她喝醉了,向我表明心迹,我當她是在同我開玩笑,再者…我對她,也沒有那種心思,就、就婉言相拒了……怎料她惱羞成怒,将我斥得一無是處,仿佛我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似的……”
話及此,燕停闌一把抓住賀錦封的衣袖,仰起臉來問他:“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待人友善是件壞事嗎?是我不該讓她生出那樣的錯覺…?可我又如何能夠知曉旁人心裡是怎麼想的……”
賀錦封握上燕停闌的手,凝望着少年微醺的眼,語氣要多誠懇有多誠懇:“少宮主自然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得了旁人些微善意就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的人。——後來呢?外頭都傳少宮主對她始亂終棄,起樓卻覺得真相定是另一番模樣,不知少宮主是否願意說給起樓聽?”
行了,夠了,辣眼睛了哈。懂了,我就多餘在這裡打擾你們是吧。
仇清塵一邊蹂躏着手感良好的毛茸茸,一邊在心裡唾棄面前這頭人形自走公狐狸。
“後來……後來我與好友相約一同曆練,她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消息,也出現在了隊伍裡……”燕停闌接過賀錦封送到他唇邊的酒杯,潤了潤喉,繼續說道。
“我見她來,還以為先前那些不愉快算是揭過了,便将她當作尋常好友一般對待……曆練不似遊玩,途中常會餐風露宿,她總借故來同我親近,有時…有時還會對我動手動腳——魔族風氣較之人族是更開放些不錯,可不代表每個魔族人都喜歡被人過分親近……”
燕停闌像個向大人尋求庇護的孩童——以他如今的年紀,确實還是個孩子——蜷進了賀錦封的懷裡。
“我不止一次向她明言困擾,可她卻總是置若罔聞,我、我從沒對人說過重話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你那些銀甲衛呢,那時候沒跟着你嗎?”聽到這裡,仇清塵不禁出聲問道,“有他們在,哪還有人輕易近得了你的身?”
燕停闌搖了搖頭,小聲答說:“沒有……我那時候跟小叔賭氣,故意不帶銀甲衛出來的。——早知道會這樣,我說什麼也要把宿哥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