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面攤亮着的燈火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幾個剛從花街柳巷出來的低階修士吵吵嚷嚷地在面攤坐下了。
仇清塵瞥了隔壁桌一眼,不動聲色地将談話内容中的某些關鍵詞替換成模棱兩可的代指詞,放輕話音繼續說道:“——依你所言之事來看,那位多少有點偏執臆症,就算不再糾纏于你,也總有一天會招惹到别人,不過是看這‘緣分’最後落到誰頭上罷了。而今這個情形,不見得對方就沒有要賣你們人情的意思。”
說着,他将代表風雅院的花生米一顆顆地攏進屬于周夢山的那堆裡。
燕停闌眼也不眨地盯着桌上的花生米,突然迅疾如電地覆住了仇清塵擺弄花生米的手。
仇清塵:“?”
什麼情況?你屬貓的嗎,眼裡看不得會動的東西?
下一瞬,燕停闌像是醒過神來了,佯裝無事把手收了回去:“似淵哥的意思是——”
話未說完,隔壁桌的修士猛地一拍桌,嗓門大得能吵醒半條街。
“你這老太婆會不會做生意啊?!看不起散修是吧?!啊?!就端個這麼淺的碗出來,還清湯寡水的撈不出兩根面,你他媽糊弄誰呢?!”
“對不住,對不住,老婆子這就去換大些的碗……”
仇清塵默默深呼吸一記,心中暗道:事不關己,平心靜氣。
他半點餘光也沒分給隔壁,指尖輕叩桌面,示意燕停闌看向那堆所剩無幾的花生米,繼續說:“又或者,這裡有什麼是他們想要的,至于人情,不過是順水推舟、一箭雙雕——”
“幾句對不住有個屁用啊!我看你這面攤也别擺了,老子今天就——噗呃!”
“雕”字的話音還沒落地,那兩個尋釁生事的散修腦袋就已經被人狠狠掼進了滾燙的面湯裡。
仇清塵一手摁着一顆腦袋,長腿一伸順勢踹翻了餘下一人坐着的長凳,惡聲惡氣地對着手底下那兩顆掙紮不休的腦袋啐道:“我□□個小癟犢子,深更半夜不乖乖回家睡覺在這裝什麼大爺呢?欺負老人家很有意思是嗎?想砸攤是嗎?啊?面不夠吃你他媽還可以去喝泔水啊!我看你這樣的也就配喝泔水了,學人吃什麼精米細糧?”
他看也不看那被踹落在地後驚慌逃離的鼠雀之輩,俯身朝最先鬧事的散修露出了狠戾的笑:“就你嗓門大,會叫喚是不是?來,再喊兩嗓子給我聽聽?剛才不是挺會叫喚的嗎,現在怎麼不吭聲了,嗯?”
被摁在桌上動彈不得的散修連連讨饒,破了音的哭喊聲紮得仇清塵腦仁發疼,“一個不小心”就将二人的頭顱捏出了裂縫。
濃郁的面湯混着紅白相間的液體糊了散修滿臉,幾乎辨認不出二人原本容貌,仇清塵這才松開手,蹲下身來笑吟吟地看着跌下長凳的散修們,用他們幹淨的衣裳仔細擦去自己指端沾染上的污漬。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沒、沒有……”“謝前輩饒命!多謝前輩饒命!晚輩再也不敢了!”
兩人連滾帶爬地逃了,留下一片狼藉的面攤,仇清塵很是嫌棄地咂了聲舌,丢給面攤主人一袋靈石權當賠禮壓驚,重新回到座位上吃起了方才沒吃完的面。
目睹了全程的燕小公子雙手托腮,盯着仇清塵無聲竊笑。
“笑什麼。”仇清塵餘火未消,沒好氣地問道。
燕停闌半點不懼他,笑着說:“似淵哥好兇啊——不僅兇,還滿口粗話。”
仇清塵:“……”
仇清塵:“聽錯了,我沒說。”
燕停闌對着懷裡同樣目睹了全程的幼獸感歎道:“原來似淵哥這樣的也會說粗話啊。”
仇清塵:“……”
行吧。
他放下碗筷,正經八百地告誡道:“我會說的粗話可多了,好孩子别學。”
燕停闌将下巴靠在毛茸茸的腦袋上,故意拉長了音調:“可似淵哥先前還問我會不會說粗話呢——”
仇清塵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話:“總之别學。”
不等對面再開口,他就一把抓起桌上的花生米,全部倒回了碟子裡。
便在此刻,有耀眼靈光劃破夜空直沖天際,如煙火般轉瞬即逝,又如驚雷般聲勢浩蕩,仿佛是千軍萬馬沖鋒陷陣前的那一聲号角,即将揭幕一場生死大戲。
“喜歡煙花嗎?”仇清塵起身撣了撣衣袖,看向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燕小公子,“我陪你去看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