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這具身體的融合度達到了100%之後,仇清塵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靈肉分離的割裂感了。
他靜靜凝視着那被左禦握在手中的漆黑妖刀,方才那一刹那的寒意已然被他壓回心底。
說到底,妖刀宵奚眼下認了左禦為主,原本威力再大也不過是金丹修士的本命法寶而已,況且左禦又不會将刃鋒對着他,他有什麼好怕的?
仇清塵暗暗輕吸一口氣,低聲呢喃道:“這就是……”
卻沒想這三個字剛出口,左禦便一步上前,咄咄逼人的眸光死死釘入仇清塵眼底,妖刀漆黑的刃鋒距他僅有寸許。
“師叔果然知道它。”
仇清塵:“……”
仇清塵緩緩彎起唇角,試圖将裝傻進行到底:“妖刀宵奚嘛,略有耳聞。難得你得此機緣,日後可要好生修煉,努力配得上它才是。”
幾次三番被敷衍糊弄,本就心有郁氣的左禦再沒了耐心,把妖刀往桌上狠狠一拍,正色道:“師叔明知我今日來意,為何不肯同我說實話?要知道此刀的存在我連夜山師伯都不曾告知,一回宗門便趕忙來見師叔了。倘若師叔仍是這樣嘴裡沒有半句真話,那我隻好去找宗主替我拿個主意了。”
說罷,他抓起妖刀轉身就要走。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仇清塵也确實不能冒着劇情走偏的風險放任左禦節外生枝,他擡手輕叩桌面,無聲地攔下了左禦。
“小夥子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沉不住氣呢?”他隻手托腮,用眼神示意左禦坐下說話,“在問我話之前,不如先說說你這趟秘境之行都發生了什麼?這鼎鼎有名的妖刀又是怎麼落到你手裡的?”
左禦半疑半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心裡頭轉了幾個彎,終于老老實實坐下了。
他一面回憶着途中經曆,一面斟酌着語句,事無巨細都說給仇清塵聽。從進入秘境前各族各派一觸即發的争鋒相對,到進入秘境後的謀害算計,既提到了來曆不明的鬥篷人,也沒忘了說那結伴同行過的牧子溪。
與妖刀相關的一切他說得尤為詳細,無論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傳聞,還是親眼所見的妖王洞府,他都沒有漏過任何一處細節。
然而,仇清塵身為穿越者手握劇本無所畏懼的餘裕早在左禦提及那化作肉糜的鬥篷人時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不對。
全都不對。
除了妖刀認了左禦為主之外,他在無念秘境裡的遭遇和原著中所講述的内容完全不同!
原著裡左禦與同門分頭行動之後僅僅是取得機緣的過程稍顯坎坷了些,并未經曆什麼謀害算計同族相殘,更不曾與旁人結伴同行,就連妖王洞府都是誤打誤撞闖進去了的——要不是左禦這番與原著截然不同的遭遇經曆,他甚至都不知道原著裡左禦撿到妖刀的地方居然就是前代妖王的洞府——自然無處聽聞那些尋常人難以觸及的實情内幕,既不知曉妖刀的傳言以及那令人心生貪觊的特性,也不曾深究妖族開放秘境背後是否另有目的。
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原著淺率片面的主角視角也使身為讀者的他産生了偏頗錯誤的固有認知。
看似普通的妖王遺府,實則并不普通,妖王是死因成謎的前代妖王,而它遺留于世的洞府竟是妖族勢弱之後唯一的倚仗。
看似不起眼的小破刀,實則乃是前代妖王生前所鍛,不僅引得秘境之中葬下冤魂無數,而且還是妖修所畏懼的克星。
至于上位者的心思謀劃,看似與他無關、與主角無關,實則關系着三界的分合生死。如此看來,原著劇情後期爆發的三界大戰也并非毫無源頭。
——那麼,這是不是意味着一直以來他以原著内容為依據所建立的認知、所做出的分析判斷,在一定程度上極有可能與實際情況不符,從而導緻他得出了錯誤的結論、做出了錯誤的行為舉動,在不知不覺間讓主角走上了和原著完全不同的劇情路線?
“師叔?”
見仇清塵許久未開口,左禦微微向前傾身,朝他投去疑問的眼神。
仇清塵這才從自己混亂的思緒中抽身出來,用指尖沾了點治傷的靈藥,抹到左禦眼下那道在秘境之中被宵奚刀鋒劃出的傷迹上。
“嗯。方才你說,妖王洞府裡的低語聲隻有你能聽到……”
左禦點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在宵奚認我為主時,那些聲音忽然化作了一聲歎息,之後就再也聽不到了。——師叔,你覺得那兩具石棺的主人會是誰?”
給左禦頰邊的傷上好了藥,仇清塵收起手邊的藥瓶,低垂着眼眸輕聲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這些不存在于原著中的信息,他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做的事究竟是對是錯,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後應該怎麼做才好。
他不知道别人被颠覆認知之後是如何自處的,反正他現在是很想随便找棵樹吊死算了。
可能直接從頭重開人生會比較快一點。
他已經不想思考這種哲學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