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叔可沒有好夢能做。

要是可以預知未來，仇清塵一定會這麼回左禦一句。

他又做夢了。

或者說，是因為順利完成了任務，所以系統“獎勵”他親自體驗一把原主的過去。

夢境的開始，和他收到天翊真君傳訊紙鶴的那天一樣。

毫無征兆的約見，丹萊峰的大廳，上首的天翊真君，與下首的紫玉真君。出遊在外的夜山真君和忙于煉器的浮瓊真君并未到場。

天翊真君的說辭也與那日相差無幾，唯一不同的是，他因為系統突然發布的劇情任務心生猶豫，原主卻是當場就将領隊一事應承了下來。

覓雲真君雖是妖修，但化形之後便追着救命恩人的蹤迹拜入人族宗門，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峰裡蹲，對妖族那些紛亂糾葛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之所以答應得這般爽快，不過是把此行當作一次普通的宗門曆練，而他沒有必須回絕的理由罷了。

在這屬于原主的過往記憶中，覓雲真君與左禦似乎無甚交集，一如主角視角的原著裡沒有為覓雲真君耗費過多筆墨，覓雲真君的記憶裡也尋不出多少左禦的身影。

妖霧彌漫的山林間聚集着各族各派的年少子弟，獨來獨往慣了的覓雲真君哪怕身處人山人海間也好似孤身一人，不曾與他人有過一句對話。不光是旁人看他面生，他瞧旁人也沒有太大分别，好像他能記住的也就隻有自家弟子的臉。

進了無念秘境，覓雲真君便放門下弟子去自尋機緣，而他自己則仗着種族之便，在這對人魔兩族而言的險地中，為浮瓊真君尋找适用的奇珍異寶。

再之後的事，就與左禦所言經曆大同小異了——覓雲真君也同樣收到過幾次門下弟子的求救訊息，隻是覓雲真君救人既不過問前因也不在乎後果，救完人就走，好像隻要能讓人活着回去交差就行。

是以，站在覓雲真君的視角觀看這段過往記憶，他能夠獲得的信息也并沒比原著的主角視角多上多少。

覓雲真君此行主要目的似乎成了為浮瓊真君尋寶，途中見聞乏善可陳，但借着原主的雙眼，他觑見了左禦口中那被糟蹋得滿地狼籍的妖王洞府是個什麼模樣。

同樣的，借着原主的雙耳，他也聽到了那隻有左禦——或者說，隻有妖族才能聽到的遺念絮語。

事情就是從這裡開始變得截然不同的。在原著的時間線裡，此時的左禦約莫正在為取得機緣同妖獸鬥智鬥勇，而覓雲真君已經先他一步循着同族的氣息進入了洞府。

當覓雲真君來到那停着大小石棺的暗室中時，妖刀宵奚還好好地存放在小石棺裡。那刀通體漆黑，又遍布塵灰，幾乎與滿目死寂融成一片，最先映入覓雲真君眼簾的便是那具巨大的妖骨屍骸。

覓雲真君這一路行來并未遭遇曙雀閣一行人，也不曾聽聞過與之相關的坊間傳言，理所當然的，也就少了幾分應有的警惕——沒等覓雲真君靠近那具殘缺不全的妖骨，不知在此處埋伏了多久的遊凰宮弟子就向他發起了突襲！

事發突然，兼之有神秘鬥篷人從旁協助，幾個修為境界加起來還不如出竅修士的遊凰宮弟子居然也能在已至化神之境的妖修大能身上留下傷口。

若不是他正以原主的視角親身體驗着這份記憶，他都想贊歎一句勇氣可嘉後生可畏了。

覓雲真君體質特殊，僅僅在他身上落下一處傷口，傷處帶來的疼痛也足以令他暫時失去行動能力，更别說那處傷口是混鬥之中被人用妖刀自後貫穿的。

遊凰宮一行人帶着染血的妖刀調頭就跑，負傷的覓雲真君緊追其後，鮮紅色的足印在他身後延成一線。

妖刀造成的傷口流血不止，如此情況，饒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覓雲真君也終于意識到了什麼。他循着人族靈氣追上遊凰宮一行，親手了結了這場無妄之災。

就在覓雲真君想要将掉落在一旁的妖刀收入囊中時，支撐他走到這裡的意識驟然斷線，沾滿血污的指尖距離妖刀的刃尖不過咫尺，卻也僅止于此。

然後就是熟悉的眼前一黑。

整個人如墜深淵。

比視覺更先活過來的是他的聽覺。

他的耳邊響起了浮瓊真君的聲音。

“——大抵是有緣無分，尋不見就尋不見罷，你無事就好。”

光芒沁入視野的下一瞬，浮瓊真君的面容便出現在了他眼前。

是他曾經見過一回的記憶場景，而這次，記憶有了色彩與聲音，也有了疼痛與感觸。

“可那利器能傷我至此，落入他人手中，日後恐将掀起風波……我原想，若能帶回予你入爐重鍛也未嘗不可。”

他——覓雲真君如此說道。

肋下的傷止了血，餘下一道猙獰的傷口，被細布層層裹纏，不時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疼得覓雲真君出了一頭薄汗。

浮瓊真君的手隔着透出淡淡血色的細布停在覓雲真君傷處，鮮少顯露情緒的冷淡眉眼微微蹙起。

“早知你會受如此重傷，我便不會由着你去。似淵，你記好，于我而言，沒有什麼比你重要。”

這些年來，他同浮瓊真君接觸交談的次數有限，對這個出場極少的反派大佬也說不上有多熟悉，更猜不透對方内心想法，但直覺告訴他，浮瓊真君這話似乎另有含意。

被個人感情蒙蔽了雙眼的覓雲真君顯然并未察覺出什麼。

“小鏡……我說過，這條命是你的，無論怎樣，我都會守在你身邊，為你赴火蹈刃，直到最後一刻。所以，不必擔心我。”覓雲真君因浮瓊真君這份獨屬于他的“珍視”而動容，欣然允諾道。

然後他就看到浮瓊真君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揚起了些許。

仇清塵醒來時，天剛蒙蒙亮。昨夜似乎下了雨，濕風拂過窗棂，攜來滿室潮意。

他甚至都還沒睡清醒，隻覺得四肢沉重，大腦混混沌沌，仿佛深陷泥沼，動彈不得。

淦，老子胳膊好痛，是昨晚睡覺姿勢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