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這麼杯弓蛇影的。你是我那好師弟的師侄，難道就不是我師侄了？你覓雲師叔若不信我，又怎麼會找我幫這個忙呢？”逗夠了人的紫玉真君見好就收，笑吟吟地朝左禦招了招手，“過來吧。同師伯說說，這三張圖紙，你更中意哪個樣式？”

回到濯景苑時已是深夜，左禦無心歇息，獨自一人坐在院中出神。

初春的夜裡寒風陣陣，半殘的明月眼見着落下了山頭。西無峰上的種種還在左禦腦中揮之不去，他越是細想越是心驚，隻覺自己情急慌亂之下處處皆是破綻。待到回過神時，冷汗已然沁濕了内衫。

“……左師兄？你回來啦……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嗎？”

便在此時，院門口傳來一道脆生生的、滿是困意的咕哝聲，沈碧水半睜着一雙惺忪睡眼站在院外，也不知是恰好起夜路過，還是察覺到了院中有人特地跑來瞧瞧。

“嗯。”左禦起身朝她走去。有段時日不見，他這正處于生長期的小師妹個頭又拔高了些許。他擡手覆上沈碧水的發頂，微微俯身，與她視線平齊：“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睡？”

沈碧水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地說：“唔，我聽到師兄院子裡好像有動靜……左師兄今天去哪玩啦？碧水最近修煉可努力了……下次也帶碧水一起好不好？覓雲師叔最近都不在，沒人陪碧水玩……師尊好兇的，師尊她都不笑，也不愛和碧水說話……”

左禦探查了一番沈碧水如今的修為境界，結果令他驚詫不已——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他這小師妹竟已修至煉氣七層，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他松開沈碧水纖細的腕子，神情若有所思：“師妹如此勤奮修煉，合該有所獎勵。明日放課後，我帶你下山去鎮上逛夜市吧，你喜歡什麼師兄就給你買什麼。對了，你方才說……師叔近來不在龍蘭峰？”

沈碧水聞言，臉上的困意都不翼而飛了。她快樂地晃了晃身子，點點頭說：“差不多就在左師兄外出之後，我去找過幾回覓雲師叔，本想讓師叔幫我看看功課，可幾次覓雲師叔都不在，我隻好找師尊幫我看功課了……”

我離開之後，師叔他也……

左禦沉思片刻，雙手搭上沈碧水的肩頭，看着這個年前才剛過完十一歲生辰的小姑娘，聯想到了上輩子與她相同年歲、尚且還是外門弟子時的自己，心中雖有不忍，但他還是把話問出了口：“小師妹，假如哪日……師兄有事需要你相助，但這極有可能使你置身險境，就連師兄自己恐怕也自顧不暇，你……會願意幫師兄這個忙嗎？”

倘若這輩子能再早上幾年，一切都可以變得截然不同。可惜，他能重活一世就已然是個奇迹，又如何能向命運奢求更多？

沈碧水眨着她那澄澈通透的大眼睛，稍稍歪了歪腦袋：“覓雲師叔說過，‘正經大人遇上麻煩是不會放着其他靠譜大人不找而來拜托一個小姑娘的，這種人想要你做的事多半不是什麼好事，絕對不能答應。’”

意料之外的話語令左禦怔在了原地，他心中五味雜陳，卻也的确無言反駁，隻能露出一抹苦笑。

也是，确實不是什麼好事。

可事到如今他也隻能去做。

因為他實在不甘心。

“——但左師兄不是别人。覓雲師叔也說過，聽左師兄的話，我也可以變得像左師兄一樣厲害！我聽左師兄的話，每天用功學習努力修煉，現在修為比好多同門小師姐都要高了呢！我相信左師兄不會害我的，對吧？”

沈碧水的笑容透着孩童特有的純真無邪，有如點亮深淵的一束微光。她仰着小臉，無知無畏地問道：“左師兄是遇上了什麼麻煩，隻有碧水才能幫得上忙？不能找師尊解決嗎？”

“不……”左禦當即否決道，“不能讓師尊知曉。”

他言辭含糊，沈碧水便也誤解了他這句話的意思，又說：“師兄不想找師尊幫忙的話，那還可以找覓雲師叔呀！師叔那麼神通廣大，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想起那人為自己費心勞神的模樣，以及半個月後便能出爐的刀鞘，左禦緊蹙着的眉頭都不由自主舒展開了。他揉了揉沈碧水的小腦袋，笑着道：“師妹說得對。師叔他那麼神通廣大，一定會有辦法的。時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别誤了明日的晨課。”

話音剛落，就見沈碧水朝他豎起了一根小拇指，眼中的欣喜期待幾乎要滿溢出來。

于是左禦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勾住了沈碧水的小拇指。

“那我們約好啦，明天放課後去鎮子上玩。”

“嗯，約好了。”

無論怎樣，師兄都一定不會讓你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