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清塵認真端量着浮瓊真君新煉制的法器,那是個通體血色的連弩,弩臂有上品晶石作點綴,以自身靈力為箭,可誅人靈魄于萬裡之外。
修真界的法器種類繁多,功用也各不相同,緊要關頭比起自己掐訣施術要更方便得多,甚至有的法器連毫無靈力的凡人也能用以護身。
放眼世間,修為一般的煉器師大多隻能中規中矩地煉制些功能單一的量産貨,而那些于陣法符篆上也略有小成的天賦型選手煉制出的法器則多是别出心裁的搶手貨。
浮瓊真君所煉制的血色連弩,站在他專業設計師的角度來看,不論是從外觀設計上來說,還是從功用選材上來講,都給人一種匠氣過重靈性不足的感覺。
倒不是說這把連弩哪裡不好,就是單純少了幾分巧思妙想,處處都在意料之中。尤其是跟紫玉真君那個涉獵頗多的“半吊子”煉制出的法器相比。
近距離瞻仰完反派大佬的大作,仇清塵默默咽下了所有想說的話,将連弩遞還給浮瓊真君,神情語氣無不真誠地開口誇贊道:“小鏡的修為近來似乎又增進不少,這把弩也煉制得頗為精妙,想來是閉關期間略有所得。如此甚好。”
原主并不精通煉器一道,但對心上人向來有着近乎盲目的美化濾鏡,這種閉眼瞎誇的反應再合适不過。
聽了他的誇贊,浮瓊真君肅然的面色不見半分緩和。她輕歎一聲,收起那耗費了數月心神的血色連弩。
“似淵莫要安慰我了。這三十年來,我的境界始終停滞不前,煉出的法器也總是不如我意。本以為有你相助,便能早日破障……說到底,是我天分不夠,入錯了道。”
“……”
仇清塵張口欲言,但思來想去,還是一句寬慰的話都沒有說。
畢竟面前坐着的這個可是反派大佬,不久之後就會領便當的那種,沒有刷好感套近乎的必要。說多錯多,保住自己小命最要緊。
于是他反手就從懷裡掏出個儲物袋來,裡頭裝着的是他遊曆魔界期間從拍賣會上買來的稀罕寶貝,正好用來打發浮瓊真君。
“小鏡,執念深重易生魔障,凡事不可操之過急。若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盡管說便是。”
浮瓊真君接下儲物袋,将其緊握手中,半晌不語。
仇清塵自顧自地品着茶,眼角餘光緩緩巡過内室——鬼砂鼎安靜地矗立在屋中,許是被剛出爐的法器磨空了戾氣,這一時半刻的,倒是瞧不見平日那份兇性了;竹制的多寶架上陳列着出自屋主之手的各種法器與一些常用丹藥,法器多以攻屠為主,鮮少有做護守之用的;廢棄的失敗品被随手堆放在鼎爐旁的瓦缸裡,看樣子是暫時還沒來得及收拾;這煉器專用的内室被浮瓊真君用結界封了個涓滴不漏,鬼砂鼎的煞與活物祭爐的怨,二者交融相彙,積年累月下來,血腥之氣早已浸透内室每一個角落……
而今日,這股淡淡的血氣中混進了一縷似有似無的清香。
總覺得聞着有點熟悉。
他擡眸望向浮瓊真君,試探着問道。
“小鏡你,是不是……換了熏香?”
這是他今日踏入絕鸾居後,第一次正視浮瓊真君。
也就是這一擡眸,教浮瓊真君那一瞬即逝的目光躲閃全然落入了他的眼中。
莫名地,仇清塵在這片沉寂無言中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喧嚣。
他放下茶杯,内心權衡着是否繼續追問。
可還不等他權衡出個結果,浮瓊真君便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曾在某本典籍中看到過一個秘術。”
浮瓊真君如此說着,揭起了她右手的衣袖。
女子皓白如玉的肌膚之上,一道細藤般蜿蜒扭曲的紋樣自腕間而生,糾雜纏繞,幾乎覆蓋了整條右臂,且不時有殷色暗芒于其間流淌,像極了靈力在經脈之中湧動的模樣。
“——以自身為爐,煉化異族血肉,可擁有異族之能。”
出乎意料的事态令仇清塵失去了反應能力,他試圖理解浮瓊真君這短短兩句話中所蘊含的巨大信息量,然而現實根本由不得他細想。
“妖族到底是比人族更受天道眷顧,倘若你我成了同類,往後道途漫漫,也可相依相伴,不是嗎?”
仇清塵驚怔當場:“……”
不是,等等,大佬你那所謂的“異族血肉”,說的該不會就是老子親手挖下來的那些吧?啊?你他媽征求過本人意見了嗎??誰要跟你“道途漫漫,相依相伴”啊???這他媽是哪門子的秘術我看是禁術吧!!!
救命,誰來救救我,你們修真界太重口了,哆啦A夢的時光機在哪裡,放我回去砍掉那隻犯賤的手——
“似淵?”
也不知他此刻的楞然失語映在對方眼中究竟是何模樣,浮瓊真君竟用那隻遍布藤紋的玉掌覆上了他的,連看他眼神都透出了些許關切之意。
仇清塵默默垂下目光,看着自己被覆在溫熱掌心之下的左手,雞皮疙瘩爬滿脊背。
大佬,您或許不知道……鄙人密恐末期,見不得這種東西。看了晚上要做噩夢的。
“……無事。”仇清塵強忍着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閉了閉眼,佯裝鎮定,“此等秘術你是從何處知曉的?可有十成把握了?你若有個好歹——”
話音于此處戛然而止,留下個耐人尋味的餘韻,他不慌不忙地在心裡補上後半句。
——那我可就要喊上主角大大一起放煙花慶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