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結束了,學生們紛紛返校,燕停闌也和賀錦封一起回到了那個充滿溫暖氣息的單人公寓。
一個假期的遊山玩水,似乎讓兩人之間的親密度加深了不少。
賀錦封不再刻意地去引誘燕停闌,而是像個摯友——或者說家人——陪伴在燕停闌身邊,聽他傾訴心聲、為他排憂解難、替他料理家事,偶爾也會去大學接他下課。
當然,作為一個被金主花重金包養的小白臉,賀錦封并沒有遺忘自己的身份。時機合适時,哪怕他的年輕金主并沒有開口要求,他也會主動發揮自己的作用。
隻不過,兩人至今還未越過最後那道防線。
燕停闌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定義兩人之間的關系。
如果說單純是包養與被包養的關系,他們的相處卻已不再像最初那樣充滿了利益與目的性。可要說是戀人吧,他又實在想不到自己身上哪一點能令對方傾心。
他不知道對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也不确定失去金錢的維系之後,對方又是否願意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他對雙親的印象不深,因為雙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周遊各國到處旅行去了,三五年都不見得回來一次,隻有他的生日禮物年年不落,有時裡頭會夾帶着雙親最新的合影。
他總是能從别人嘴裡聽到他雙親的感情如何深厚,而他自己卻對那種“深厚感情”沒有半點體會。
他是被小叔養大的。小叔從來不會笑,對誰都是一副冰山臉,做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隻有在看着他爹的照片或是收到他爹寄回來的禮物時,會露出一點可以稱之為溫柔的表情。
因為分辨不清親情與愛情的界線,他試圖從小叔身上入手,借着觀察小叔對待身邊人的态度來區分這些感情。可努力了這麼些年,除了讓他看誰都像對他小叔有意思之外毫無成果。
他自己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因為至今他都沒有碰到過一個能明确讓他感覺到“心動”的人。盡管他根本不知道“心動”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對于賀錦封,他的确是有些喜歡的。一開始隻是貪圖對方的肉/體,後來習慣了對方的貼心陪伴,到現在,就連那些不可言說的親密接觸也成了他習慣對方存在的一大要素。
他不确定這種感情是否屬于戀情,也不知道該如何确認。
他想:不如就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或許時間會給他一個答案。
但人的一生,并不總是一帆風順,它處處充滿了無法預估的意外。
“——新來的那兩個妹妹都挺老實肯幹的,有不少客人喜歡她們這款呢!瑾哥你就放心吧!上回的事也都料理幹淨了,保證他們不敢再來店裡惹事!”
賀錦封一邊聽着手下彙報店内近況,一邊在衣帽間裡認真挑選一會兒出門要穿的衣服。
今天下午燕停闌隻有一節課要上,他們約好了去看這周新上映的科幻電影,就連看完電影之後的晚餐他也已經預約好了。
“嗯,過幾天我抽空再去店裡一趟。——先前交代你要好好接待的那幾位老闆都安排妥當了?”
他在深V襯衣和普通襯衫之間猶豫一陣,破天荒地選擇了後者,穿慣了的皮褲也換成了燕停闌特意買給他的休閑褲。
但發型的打理和飾品的搭配是哪邊也沒落下。
“那是當然!不過——”電話那頭的亮子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說,“袁老闆看中了阿晶,想把她買回去當情人養着。可我們這兒又不是那種私底下搞倒賣人口的,哪能點頭啊?我推說這事兒得看人阿晶怎麼想,人要是願意呢,大可以辭了店裡的工作跟他走。現在袁老闆隔三差五就來找阿晶,我讓阿晶先去三店避避了。”
一絲冷意掠過賀錦封眸底,他扣上襯衫最後一個紐扣,對着鏡子整理起了衣擺:“知道了。這事我會想辦法處理,阿晶那邊你多上點心,别讓人在我們手上出了事。”
“那肯定那肯定。”亮子連聲應道,“等風頭過了,我再安排阿晶回一店這邊。三店那邊我也交代好了,保證阿晶上下班也都是安全的。……咦?奇怪……”
電話那頭的亮子忽然嘀咕了一聲。
“怎麼了?”賀錦封關上衣帽間房門,順口問道。
“啊,也沒什麼,就是……我剛看到有群人進了對面街的廢廈——瑾哥還記得吧?就是之前起過火災燒塌了大半棟樓的那個廢棄大廈。我總覺得帶頭的人瞧着有些眼熟……嚯,他們還擡了個大麻袋進去呢!車子倒是少見的名牌車子……”
賀錦封不以為意地冷笑一聲,拿上鑰匙準備出門去赴他和燕小少爺的約會。
正要挂斷電話時,亮子的一句話讓他停下了腳步。
“——哦,我想起來了!那帶頭的小子不就是那個、那個清微集團的新老闆嘛!前陣子上過電視那個!雖然距離有點遠,我也不太确定……但這條街上能開名牌車的人可不多啊。”
清微集團?
賀錦封在M城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當然不至于沒聽過清微集團的名字,但他對這個集團的印象并不僅限于“有所耳聞”而已。
他清楚地記得,就在幾天前——清微集團舉辦新聞發布會宣布新董事長就任的那一天,燕小少爺就坐在他身邊,指着電視裡清微集團年輕的新任董事長的臉,說這就是對他小叔死纏爛打的那個富二代。
清微集團、新任董事長、燕氏集團、死纏爛打、廢棄大廈、大麻袋……
賀錦封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看了眼牆上的鐘,下午兩點半,再過十五分鐘就是燕停闌下課的時間。
“哎,瑾哥,那沒事我就先挂啦!瑾哥您吃好喝——”
“等等,”賀錦封打斷了對面的吉祥話,“你先替我盯着點那群人,我有件事要确認一下。”
“哦、哦!好的瑾哥!”
賀錦封等不及挂斷電話,就從口袋裡拿出了另一部手機撥給正在上課的燕停闌。
聽筒裡是漫長的等待音,無人接聽。
不對勁。
燕停闌雖然上課時手機是靜音模式,不接聽任何電話,但他會在看到來電的第一時間挂掉電話,來示意對方自己此刻不便接聽,而不會放任來電響到自動挂斷。
他又撥了一次,結果也是同樣。
賀錦封莫名焦躁地咂了下舌,對還未挂斷電話的亮子說:“我現在過去你那邊,你千萬給我盯緊了!有什麼情況馬上給我電話!”
“好的瑾哥!沒問題瑾——”
賀錦封挂斷電話,當即奪門而出。
他見過太多人性的黑暗面,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敢拿燕停闌的安危去賭。
與此同時,燕氏集團商業大廈八樓會議廳外,身高近兩米的安保組長浮羅像個巨型門神一樣,雙手抱臂杵在入口處,不時地瞥一眼腕上的表,引得來往員工紛紛側目。
下午三點二十分,會議結束,參加會議的項目負責人們相繼走出會議廳,也先後被廳外杵着的“巨型門神”驚了一跳。
“浮羅?你上來做什麼?”
最後一個離開會議廳的燕鳴侶将手中文件遞給身旁的私人秘書,冷淡的眼神輕飄飄地掃過身形高大的安保組長。
這時的浮羅又像頭被徹底馴服的大型猛獸,稍稍伏低了身子,對走在他身前的燕鳴侶說:“十分鐘前,我手底下的人來報告說沒看到小少爺離開學校,問是要繼續在校外等還是……?”
燕鳴侶看了眼手表,随後就聽身旁的私人秘書向他彙報起了燕停闌今天的課程安排:“小少爺今天上午有一節專業大課和兩節必修課,從上午八點上到中午十一點半。下午隻有一節選修課,兩點上課,兩點四十五分下課。”
“繼續等吧。”燕鳴侶按下電梯上行鍵,準備回辦公室處理其他事務,“也許他在學校還有事。”
電梯門“叮”地一聲在三人面前緩緩敞開。
燕鳴侶率先踏入電梯,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定位APP。界面上顯示他所監控的對象正身處M城财經學院南側教學樓。
見自家小少爺還在學校裡,浮羅也暗暗松了口氣。
集團上下誰不知道燕鳴侶表面上對這個大侄子嚴聲厲色沒有好臉,實際卻是生怕燕停闌有一絲閃失。
從小到大,燕停闌的身側一直都有貼身保镖的存在。上高中時,燕鳴侶甚至派保镖24小時跟着燕停闌,隻是被燕停闌強烈抗議過幾次,這才換成了暗保。除了住所和學校之外,燕停闌的身影絕不會離開保镖們的視野。
就在這個時候,燕鳴侶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
借着身高的優勢,浮羅将那條配圖短訊的内容盡收眼底。
【177****5372:鳴侶哥,我想見你。格蘭酒店1509,我在這裡等你。】
短訊附帶的配圖是被蒙住雙眼、束縛四肢,蜷縮在一片廢墟灰燼中的燕停闌。
浮羅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吹了聲口哨,被燕鳴侶用殺人般的目光狠狠剜了一眼。
電梯到達了相應的樓層,大門在悅耳的提示聲中緩緩敞開。
下一秒,燕鳴侶猛地一拳砸在電梯關門鍵上!
緩緩關閉的電梯門上倒映出燕鳴侶兇惡駭人的扭曲表情。
定位APP仍舊顯示監控對象身處M城财經學院南側教學樓。
“這狗崽子居然敢要挾我。”燕鳴侶咬牙切齒地從喉間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按亮了通往地下車庫的樓層按鍵,惡聲惡氣地指使起殺人不眨眼的前·hei幫幹部:“備車!把你現在手頭能用的人全部調動起來,給我在全城範圍内找!要是敢教小鳳兒受一點傷,我就讓你們所有人下半輩子在醫院裡過!”
在這種萬分緊急的情況下,宿千峰成了燕鳴侶最後的理智防線。
他用沉穩平緩的語調開口說道:“燕總,桌上那些較為緊急的文件您打算怎麼處理?”
燕鳴侶心頭無處宣洩的怒火因這一句話熄滅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氣,平複好自己瀕臨失控的情緒,尋回遺失的決斷力,将後續事宜安排妥當,并全權交由宿千峰應對處理,自己則帶着浮羅去往地下車庫取車赴約。
燕停闌迷迷糊糊睜開雙眼,意識卻還遺留在方才的黑沉夢境裡,連思考都難有餘力。他的眼前沒有一絲光亮,空氣中彌漫着塵土與餘燼的氣息,隐約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稀稀疏疏的腳步聲。
他的手腳都被束縛住了。他能感覺到自己正躺在堅硬的水泥地上,被不知是木塊還是碎石的異物硌得渾身作疼。
他感到舌尖發苦、喉嚨幹澀,想要開口說話,卻因為吸入塵煙而嗆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