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左禦攜帶的讀心法器看起來這會兒壓根沒在運作,對于仇清塵友善的勸告心聲,他絲毫未覺,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左禦回想着上一世的所知所見,質疑道:“師尊的鳳吟鈴我也有所聽聞,可我記得那對銀鈴是用來召遣妖獸……”
“哦,你親眼見過你師尊出手嗎?我是指親眼見到她動用鳳吟鈴。沒有吧?沒有就對了。”仇清塵呷了口茶,一派雲淡風輕地說,“鳳吟鈴真正威力如何,恐怕隻有天知地知我知你師尊知。當然,信或不信,随你。”
“那……屆時我要如何才能從師尊手下拼得一線生機?師叔可有抵禦之法?”左禦追問道。
仇清塵搖了搖食指,連聲啧道:“思路走偏了,少年。你要考慮的不是如何抵禦你師尊的本命法寶,而是如何讓她在衆人眼前身敗名裂、全無還手之力——至于該怎麼做,你應當早已有所謀劃,想必也用不着我多說什麼。”
左禦抿緊雙唇,良久,輕輕地點了下頭。
看着主角大大在自己面前陷入沉思,仇清塵又吹了吹熱度尚存的靈茶,小飲了一口。
他給出的信息一部分來自系統資料,一部分來自原著劇情,都是左禦遲早會知道的情報,區别不過是從誰那裡、以怎樣的方式得知而已。
話雖如此,他能透露的信息也有限,畢竟身上還頂着系統限制和蝴蝶效應的雙重壓力,和主角相關的場合就更得斟酌掂量了。
對話進行到目前為止還沒收到來自系統的警示提醒,仇清塵不禁偷偷松了口氣。
“好了,”他含着自己被茶水燎到的舌尖,話音有些模糊不清,“說說你的想法叭,在你想說、能說的範圍内就行。看在我冒着風險給你透露情報的份上,換你一兩句準信不過分吧。萬一日後情況有變,還能相互通個氣不是?”
他嘴上說着“相互通氣”,心裡想的是“風緊扯呼”。
左禦捧着茶杯,神色似有幾分猶豫。
靈茶入腹,體内濁氣一掃而空,神思也随之清明許多。他長呼出一口氣,說起了那個除了自己無人知曉的上一世。
他說拜入點星宗前的自己過着怎樣颠沛流離、食不裹腹的日子;
他說上一世的師門長輩是如何的虛懷若谷,同門弟子又是如何的親善和睦;
他說上一世的自己是如何的勤奮修煉、有過怎樣的機緣奇遇,但卻因為這樣的人生太過乏善可陳,短短兩柱香便已道盡半生。
他飲罷杯中靈茶,将上一世浮瓊真君對他痛下殺手、生剖他内丹,到他徹底斷氣為止那半個時辰裡的所思所感,以極其平靜的語氣,用了與叙述前生同樣的兩柱香時間來仔細回憶。
這一世的他,被囚困在那齑身粉骨的痛楚中,或許隻有手刃仇敵的快意才能結束這場夢魇。
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些,可在師叔面前,他總會不自覺敞露出自己的脆弱,一次又一次的,仿佛在希求對方予他一絲憐憫、一點溫情。
但他不知道,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男人,是世上唯一一個清楚他所有過往經曆的人。
手邊的空杯被注滿了熱茶,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香甜的零嘴糕點,左禦擡眼看去,隻見仇清塵正就着糕點小口飲茶,就如同……他們隻是在進行一場再普通不過的閑談。
“不吃嗎?”仇清塵舔去嘴角的殘渣,抿了口靈茶潤喉。
“……吃。”左禦并未細看,就近拈了塊白軟花糕便往嘴裡送。桂花的香氣霎時盈滿鼻腔,香得他鼻尖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就在這時,仇清塵忽然起身,走到左禦身側,伸手覆上他的發頂,安撫似地揉了兩把。
“晚飯要在我這吃嗎?要的話我就先去準備下,其他的事……等吃完再說吧。”
此時的左禦視野一片朦胧,連眼前人衣料上的暗紋都看不分明。在莫名沖動的驅使下,他使出全部力氣一把擁住了這個安撫着自己的男人,将臉埋進對方腰腹間,半分掙脫逃離的餘地也不給。
他死咬着下唇,不想讓對方聽見任何丢人的動靜,但溢出眼眶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浸濕了仇清塵的衣角。
“好了,多大個人了,動不動就耍嬌。”他嘴上這麼抱怨,卻沒收回落在左禦腦袋上的手,“外頭打包回來的存貨快吃完了,今晚就随便撈兩碗面,我廚藝就那樣,你湊合着吃。——我說,你抱夠了沒呀?差不多該撒手了啊。……唔,行吧行吧,你師叔我心胸寬闊,就讓你再多抱會兒。”
他沒有低頭去看懷中的青年哭成了什麼模樣,隻是通過腰腹處傳來的顫動來感知對方此刻的情緒,靜靜地給予懷中人無聲的撫慰。
待懷中隐忍的顫動漸緩漸弱,他才試探着開了口。
“……面,你喜歡吃軟一些的還是硬一些的?要酸口還是甜口?”
左禦仍将臉埋在仇清塵的衣服裡,原本平整的衣裳被他攥得滿是皺痕。他悄悄松開了手,卻礙于臉面遲遲不肯擡頭,帶着點鼻音,悶聲悶氣地應道:“……硬的。想吃酸的。”
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掠過仇清塵腦海,被他強行壓了回去。
不行,忍住,不能說,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但是真的好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