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清塵也在覓雲真君記憶裡窺見了剛入點星宗時的少年左禦。
雖然原著裡沒有如斯詳盡的描述,但早在左禦成為内門弟子之前,兩人便有過幾次擦肩。
隻是當時的左禦似乎并不認得這位鮮少露面的孤僻長老,覓雲真君也不曾留意路過身旁的衆多弟子。仇清塵倒是有心想要多看兩眼,奈何眼下身處他人記憶之中,目光所向并不受他掌控。
二人的正式接觸是在左禦拜入栖古峰一段時日之後。
浮瓊真君閉關未出,峰中事務一應交由親傳弟子打理,前來拜訪的覓雲真君便與這位新入峰的師侄打了照面。
也不知是左禦血脈太過強悍,還是覓雲真君感知太過敏銳,幾乎是在看清左禦樣貌的那個瞬間,覓雲真君就清楚地意識到,面前這個少年體内有着來自同族的氣息。
覓雲真君一度以為浮瓊真君是注意到這點才将左禦收入門下,然而,待他向浮瓊真君求證此事,對方那初次聽聞般的反應,讓他明白了一切隻是巧合。
羅虛衣身死後不久,覓雲真君又在十年一度的入門試煉上遇見了同樣身負妖族血脈的沈碧水。
他有心庇護這流落在外的幼小同族,可龍蘭峰開峰至今未收一徒,若是為這孩子破了例,日後怕是會惹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于是,入門試煉結束,覓雲真君便将沈碧水領上了栖古峰。
他一廂情願地認為浮瓊真君會替自己好生照看同族。
——直到,血脈尚未覺醒的少年在浮瓊真君腳邊咽下最後一口氣。
命運的軌迹于此刻延伸出兩條岔道。
看着浮瓊真君手中那顆血淋淋的金丹,覓雲真君頓時失了言語,他像是今時今日才終于認清對方本性,整個人如墜深海,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悲苦。
但她救過我。他不願接受眼前所見,掙紮着試圖說服自己。小鏡曾經救過我。
他不停地在心裡重複着同樣的話,仿佛這樣就能找回過去那個心善的人族小姑娘。
原本色彩鮮明的記憶畫面好似被打翻在地的調色盤,破碎、交雜、混沌、污膩,令人頭昏目眩,颠倒錯亂。
覓雲真君再沒踏出龍蘭峰一步。
他不肯再見浮瓊真君的傳訊幻蝶,于是那些玲珑彩蝶便飛不過龍蘭峰的結界。
日夜更替,四季輪換,年複一年,連他自己都記不清究竟過去了多久。
“似淵。”
昔日熟悉的話音如今淪為夢魇,覓雲真君擡頭望向那道拾階而上的纖麗身影,心中無悲無喜,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日。
結界攔得下傳訊幻蝶,卻攔不住通行令牌的執令者。而龍蘭峰的通行令牌,他隻給了浮瓊真君一人。
他撣落衣上沙土,躬身施禮,語氣平靜:“恭喜師姐破障晉階,修為大成。”
浮瓊真君對他的刻意疏遠不以介懷,緩步上前,扶起他的雙臂,輕聲道:“似淵,你知道的,我要的從來不是同他并駕齊驅,而是勝他一籌。”
覓雲真君喉間發緊,眼底倒映着靈火的燦燦焰光:“……是,我知道。”
這條命,終于是時候還給你了。
下一刻,炙熱的靈火将他完全籠罩。
記憶畫面到此戛然而止,夢境卻仍在繼續。遮天蓋地的橙紅化作無數缤紛色彩在仇清塵眼前延展拉伸成一條白茫隧道。他沿着白光筆直前行,萬般色彩呼嘯着消失在他身後,沒入沉沉黑暗。
再睜眼時,命運的軌迹已然回到了它的既定節點。
霞明曆五萬三千三百六十九年,是左禦重生的那一年。
一條全新的故事線從這裡展開。
不曾經曆過心寒絕望的覓雲真君依舊懷抱着一顆赤誠之心,對浮瓊真君言從計聽,為她尋來奇珍異寶,替她掩蓋惡行罪證。
命運的齒輪在左禦重生那一刻開始轉動,此刻尚且無人知曉未來将會是何模樣。
覓雲真君和左禦的正式接觸仍是在他拜入栖古峰之後,和上一條故事線不同,重生而來的左禦生怕被人窺破秘密,時時警戒着不與他人太過親近,言行舉止間也多了幾分疏離。
隻是他身負妖族血脈一事還是被覓雲真君一眼看穿,繼而傳入浮瓊真君耳中。
盡管重生後的左禦心有不甘,試圖改變命運,但這小小的蝴蝶翅膀顯然還不足以撼動羅虛衣身死的結局。
當覓雲真君再次被深夜召至絕鸾居,望着鼎中殘破人魂,心底冒出同樣念頭,就連自诩旁觀者的仇清塵也難免感到一絲無力——正因為他知道後續劇情,所以更能體會到“命中注定”這四個字的殘酷性。
很多事,不是想要改變就能輕易改變的。一如夢中的他無法幹涉原主已成定局的記憶,隻能眼看着這條劇情線上的覓雲真君繼續執迷不悟、損人害己。
終于,記憶畫面來到十年一度的入門試煉。這次,因為左禦插手其中,搶在覓雲真君之前将沈碧水領進栖古峰,閉關未出的浮瓊真君并不知曉新入門的小徒弟也有妖族血脈。
但這事瞞得了一時,卻瞞不過同為妖族的覓雲真君。
好在,這條劇情線上的左禦小心謹慎,沒讓浮瓊真君過早發覺半妖資質優越,為日後複仇争得了一絲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