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有這麼真實嗎。
“這姑娘本就體虛,又受了驚吓,生了高熱。我這就開個方子,熬煮之後給她服下。”
大夫收回搭脈的手,扭頭去看坐在身後矮凳上的少年。
少年正百無聊賴地翹着腳,手裡握着一柄……湯匙。
似乎是察覺到他打量的視線,少年比鷹眼還要犀利的目光射向他。
隻是一個眼神,就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猶豫着開口:“隻是這藥的藥效慢,若是想要快些退熱,針灸的法子會更好些。”
“那便施針吧。”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視線又輕飄飄地落回在那柄湯匙上。
怔愣了一瞬的大夫動作因為上了年紀慢慢悠悠,從藥箱中取出了裝着銀針的布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躺在床上的少女臉上,她似乎難受得緊,睡夢中也蹙着眉頭,額間沁出細汗,沾濕了細碎的頭發。
他原以為這女子是少年的心愛之人,如今看那少年不甚在意的模樣,又不似了。
半夜,他正在醫館後堂的屋内休息,忽然間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
老人家本就淺眠,他又是大夫,深更半夜有人來敲門的情況也常有遇見。可莫名,今夜他的心跳飛快,莫名有種不安的情緒在胸腔裡遊走。
一開門,他就看見漆黑的夜色裡站着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少年,立在門外,渾身透露出一股戾氣。
“跟我走,去看個人。”他冷冷地命令道。
他一看眼前人就知他身上血氣重,手上定是沾了不少人命。
他雖已年過古稀,卻還不想下黃泉。他一生救死扶傷,也算是積德行善,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就在今夜被一個陌生人給送上路了吧。
他跟着少年走到青樓門外,望着那朝歌夜弦之所,腳步躊躇不前。
他隻是來醫人的,醫者仁心,當對患病之人一視同仁。
做好了心理準備之後,他才擡步顫顫巍巍地跟着身前的少年進入煙花之地。
他進入廂房後,看見床上的少女,把脈之後便知曉這姑娘并非是煙花柳巷之人,故而有了她是否是此少年所珍視之人的猜想。
布袋裡裝着粗細形狀各不相同的銀針,大夫從中拿出了一根算不上細的銀針。
這針名為三菱針,針身至針尖呈現出三角菱形,針頭鋒利,輕易就能刺穿皮膚,用于放血。
點刺放血利于消熱,大夫将針頭浸入白酒,握住少女的手,捏住她的手指,于十宣穴刺紮。
“這是什麼。”
少年悄無聲息地走到他的身後,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針,又興緻勃勃地掃視着裝着針的布袋。
一旦開始行醫問診便全神貫注的大夫,此刻也忘卻了身後少年的危險性,淡淡回答。
“這是紮針放血,有解熱的功效。”
駱禅檀眉頭一挑,生出些許興趣地在一側駐足觀察,見大夫紮破那女人的手指,按壓讓血珠從皮膚中沁出。
“我可不可以試試。”他笑着問。
大夫擡頭看着少年充滿興緻的笑臉,片刻啞然。
“這……”
紮針并非小事,對人體穴位不甚了解随意施針,或許會對人體造成損傷。
出于身為大夫的醫德,他輕輕搖頭:“你從未學過,隻怕會傷了這姑娘。”
“不試試怎麼知道。”
駱禅檀躍躍欲試,一意孤行地從大夫手中奪過針。
陶昭南的左手五指已經全部被紮破,駱禅檀從錦被中掏出她的右手,效仿大夫捏住她的手指,指尖很快就充血變紅。
“十宣穴就在手指的指尖……”
大夫的話還沒有說完,駱禅檀的針已經紮進陶昭南的皮膚,拔針之後,血珠沁出。
被擠到一邊的大夫目睹他準确無誤地将針紮進,忽地啞然。
十指連心,在針紮進她最後一根手指的時候,陶昭南猛地睜開了雙眼。
“還挺管用。”駱禅檀勾唇,拔出針。
他對她做了什麼。
陶昭南軟綿綿地躺在床上,身上提不起一絲力氣,她的手還被抓在駱禅檀的手中。
他的手依舊冰涼,于發熱的她而言,觸碰到他冰涼的手,其實是舒服的。
可她甯願難受,也不想碰到他。
駱禅檀松開手,她的手臂落在軟乎的錦被上,血珠沾上了錦被的繡花,顔色并不分明。
手指怎麼這麼疼。
她擡手翻開手心,就看見自己的五個手指都冒着血珠。
“她醒了,你再給她把次脈吧。”
聽他的話,這房間裡還有别人。
陶昭南這才轉眼去看站在男人身後的老人,他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給她把脈。
實刑後又找人來醫治她嗎,這人可真夠狠毒的。
“脈象略平穩了一些,隻是還要多休養幾日。還有,這幾日不要浸水,注意飲食清淡些。”
駱禅檀點了點頭,視線對上陶昭南那副生無可戀的眼神,冷笑了一下。
“我猜,你應該是覺得我剛剛是在害你吧。”他雙手環抱在胸前,樂呵呵地盯着她看。
難道不是嗎。
陶昭南聞聲和他對視,什麼話都沒說。
她的喉嚨幹澀,說話也費力。
“姑娘,紮針放血是為你消熱。”大夫雖看不慣這少年的行事做派,卻還是正直地告訴了她真相。
原來不是做夢,她真的發燒了。
原來不是做夢,她真的留在了這裡。
陶昭南一看到那男人就心煩,幹脆眼不見為淨,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