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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苦黃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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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她如今的這副身子太過嬌貴,這一病就連綿病了數日。

即便是紮了針放血,又喝了好些苦得人舌根發麻的濃黑藥湯,她的意識還是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兩三日。

好不容易才算有了些精神,能下榻了。

醒來時沒瞧見那羅刹的身影,還當他是覺得自己累贅,不顧自己了,心中生出些輕快的情緒。

那對她來說,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她在屋裡悶得慌,走到窗邊去将緊閉的窗戶打開,窗外透進明亮的天光,她乍地不适應地眯了眯眼睛。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病好得差不多了。”

她回頭去看,就看見那張掩藏着惡鬼模樣的人,皮面具,臉上挂着虛僞的笑,背手盯着她瞧。

進門悄無聲息的,跟個鬼似的。

駱禅檀注意到她本就淡的神色變得更淡漠了些,隻覺得有趣,勾了勾唇,開口道。

“既然起來了,就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一會兒好喝藥。”

一想到那濃黑如墨又苦澀的中藥,陶昭南不禁蹙起了眉頭,還蒼白的唇瓣緊閉着,不禁露出些抗拒的神情來。

他在桌邊坐下,沒過一會兒,門外就魚貫而入幾個小厮,手裡端着豐盛的菜肴,擺滿了他面前的桌子。

桌子上,放着兩副碗筷。

她生着病的這幾天,給她端藥,在她身邊照顧的,是個年紀尚小的小丫頭。

夜裡意識模糊間,她有時還能聽見門外傳來陣陣嬉笑怒罵聲,心下便有了猜想,這又是另一處的秦樓楚館。

也或是因為這男人不在她眼前晃悠刺激她,她的病才沒拖延更久。

駱禅檀好似也不在意她是否來用膳,自顧自地拿起木筷開始吃。

說來,陶昭南還是第一次見他吃飯的模樣。那次他一把将下了毒的粥掃落在地,也隻是拿起了下湯匙,聞了聞味道。

他吃飯的樣子倒還挺斯文的,頗有規矩,沒有一點兒聲響。

接連吃了數日沒滋沒味的白粥,桌上的飯菜香幽幽飄到她鼻尖,帶着鈎子似地勾着她往桌前走去。

實在是沒必要虧待自己。

陶昭南坐下與他一同用膳,兩人靜靜的,誰都沒有說話。

若是不知情的旁人見了,還當二人是默契。

飯後,那小丫頭又端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瓷碗來了。

那瓷碗裡裝着的就是又苦又澀的藥。

“姑娘,該喝藥了。”那小丫頭的聲音甜,卻也不能蓋過這藥的苦。

陶昭南一看見那藥,就情不自禁地下咽了口口水,遲疑的手遲遲沒有伸向瓷碗。

見了此情形的駱禅檀先伸手接過了小丫頭手裡的碗。

“你先下去。”

小丫頭快速收回了手,一言不發地眉眼低垂着往屋外走,似乎是怕極了駱禅檀。

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魔頭,誰能不怕。

陶昭南心底裡也是怵他的。

“我來喂你喝。”

陶昭南還以為自己幻聽了,皺眉擡眼去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

他如此做,自然不會是出于好意。

她的目光挪到他手中的瓷碗,他無意地拿着瓷勺攪動着碗裡的藥湯,苦澀的味道飄散出來。

她喝藥向來都是憋着一口氣喝完,一口一口地慢慢喂她喝,跟上刑有什麼區别。

“還是我自己……”陶昭南伸手去接他手裡的瓷碗,被他避開。

擡眼對上他眼中的興味目光,陶昭南立刻便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知道這藥苦,所以才要折磨她。

“我說,我喂你喝。”

黑色的湯藥在白色的瓷碗裡更顯濃黑,他舀起一匙湯藥,将碗和湯匙一同伸到她嘴邊。

“張嘴。”他的話語裡隐隐有命令的語氣。

陶昭南是見識過他喪心病狂的模樣的。

她慢慢張開了嘴,讓他把苦口之藥一勺一勺地喂進自己的嘴裡。

口腔裡彌散着極苦的苦味,苦到她生理性地眼角泛出淚花,喝藥和吞針似的痛苦。

瞧着她皺在一起的五官,還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模樣,駱禅檀壓根沒有想要壓抑自己笑意,揚起嘴角,把裝着最後一口藥的湯匙喂進她的嘴裡。

喝完藥,陶昭南急急忙忙地伸手去勾桌上的茶壺,又被人按住壺身,不讓動。

她的整條食道都反竄出要把膽汁都嘔出來的藥苦味,握着茶壺提手的手暗暗使勁。

“良藥苦口,喝了藥又喝水,豈不是沖淡了藥效。”

陶昭南的力量不及他,嘗試無果,才收回了手。

見她放棄了茶壺,他提起茶壺的把手,倒了杯水,拿起來,在她眼前自己飲了。

“對了,你的藥中我讓大夫多加了些黃連的藥量,都說黃連能洩熱降火,是極好的藥呢。”

苦味在嘴裡無法散去,陶昭南聽了他的話,更是火氣上冒。

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勇氣,陶昭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被瞪的駱禅檀反而笑了。

“一會兒,大夫會再來給你把脈。若是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啟程了。”

他将手裡的茶杯放在靠近陶昭南的手邊的位置,笑嘻嘻地看着她。

尊嚴這東西,對陶昭南來說,是最無用的東西。

隻有對有錢人尊嚴才有價值,貧窮的人根本不配提尊嚴,尊嚴這玩意兒又不能當飯吃。

她拿起駱禅檀用過的茶杯,猛地往喉嚨裡灌水,才将那彌久不散的苦黃連味沖淡了一些。

駱禅檀樂見她這模樣,最令他愉快的是,她沒有那些奇怪的羞恥心,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拿起他用過的杯子,喝他飲過的水。

是啊,若是連命都保不住,羞恥心又有何用處。

似是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駱禅檀轉瞬冷了臉,起身出門。

陶昭南自然是不會問他去哪的,她巴不得他幹脆别再回來。

待男人離開,陶昭南忽地感覺自己身上散發出了些纏綿病榻之人身上會有的酸味。

是了,她躺在床上的這兩三日,身上冒了許多汗,又沒清洗,這可不是馊了的味道麼。

她拉開屋子的門,門外站着那個給她端藥的小丫頭,見房門打開,立刻就從門角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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