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駱禅檀看這位大司農林大人,臨危不懼,一點兒也瞧不出驚慌失措的模樣。
“林大人,軍需被劫一事可有眉目了。”
當然,駱帝也清楚,大司農主要掌國家倉廪之官,要他去徹查出岑周的細作,也是強人所難。大司農在明處,神暗司在暗處。要想查出岑周的細作,還是得靠神暗司的手段才行。
駱禅檀此行來太府寺,既是求合作,也是故意打草驚蛇。
要想引蛇出洞,要麼威逼,要麼利誘。也隻有讓對方露出首尾,這件事才會更簡單些。
“六殿下,軍需運輸一事牽連之人甚多,不光是我太府寺。此次押送糧草的官兵,也有衛尉手下的人。”
“我隻需要京城内能知曉這批軍需真正隊伍之人的名單。”
岑周軍能提前在軍需所經之處埋伏,定然是提前知道了真正運送軍需車隊的路線。
這樣的消息,也隻能是從京城流露出去的。
“整理名單需要點時間,明日,我命人将名單送到神暗司去。”
“好。”
轉身離開太府寺前,駱禅檀側過身瞥了一眼身後的林德光。
身為駱帝的手和眼,駱禅檀對這些官員的那些個身世背景如數家珍。
林德光,年四十五時才坐上大司農的位置,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整整十五年。雖是掌管國庫的官員,平日裡卻很是清廉節儉。
他的腰背已經佝偻,頭發花白。駱禅檀一進門就看見了他案桌上滿滿的公文賬簿。
隻一眼,駱禅檀就已經收回了視線。
駱禅檀回院中時已經是夜裡戌時。
本以為陶昭南已經歇下,駱禅檀路過院中,瞥見側殿半阖着的窗戶裡透出些燭光來。
透過窗子間隙,駱禅檀瞧見她坐在書案前,眉眼認真。
聽見推門的嘎吱聲,陶昭南擡眼瞧見駱禅檀。
“還在看書。”
陶昭南嗯了一聲以作回應。
“你過來。”駱禅檀坐在桌邊,敲了敲桌面。
陶昭南走到桌邊站着,駱禅檀擡頭挑眉:“怎麼,喜歡站着?還是喜歡看我仰視你。”
她乖乖坐下,跟個聽話的木偶人似的。
“可會烹饪吃食。”他問她。
陶昭南靜默着沒立即回他,不知他又打着什麼算盤。
“我還未用過晚膳,可會煮些簡單的面食。”
“晚膳剩了些銀耳羹,我去給你拿些來。”
陶昭南一起身,就被駱禅檀抓住手腕。
他臉上沒了笑意,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陶昭南。”他慢慢地念她的名字,像是把她的名字放進嘴裡嚼碎了一般。
被他這麼一喊名字,陶昭南後背猛地生出一股涼意。
前世,她常被人喊“喂”、“服務員”、“小妹”。
興許,在那個時候的很多普通人,都對這些稱呼感到冒犯。但陶昭南最讨厭的,就是别人喊她的名字。
會喊她名字的人,隻有那麼幾個人。
她媽媽數次到她打工的店裡來撒潑要錢,那種渾身冒冷汗的感覺伴随着被喊名字一起,陶昭南心頭猛地一顫。
她身體忽然一僵以及神情細微的反常都被納入駱禅檀的眼簾,他心頭思緒一轉,就大概猜出她不喜歡旁人喊她的名字。
這點,他們倒是十分相似。
“我想吃點熱的吃食,你若會,便幫我煮碗面吧。”
陶昭南那種腳到頭的不适感還未完全散去,她點了點頭,快步走出側殿。
她背對着駱禅檀,也未看見他眼底裡閃過的一絲冷意。
駱禅檀住着的院落裡有一間不大的庖廚,平日裡雖然沒什麼人用,可裡邊兒的東西一直都是齊全的。
陶昭南也不想花心思給駱禅檀做什麼複雜的吃食,随手煮了碗加了雞蛋青菜的面也就罷了。
廚房裡還存着晚膳剩下來的銀耳羹和白雲糕,陶昭南也一并拿了過去。
将吃食都放在桌上,陶昭南并不打算坐着陪他吃,想着回書桌前繼續看那本《駱朝史記》。
“坐下。”駱禅檀把銀耳羹推到她面前,“陪我吃點。”
陶昭南坐下,拿着勺子攪動銀耳羹,側目瞄了一眼吃面的駱禅檀。
“在想什麼。”駱禅檀擡眼,把筷子架在碗沿上,“說。”
陶昭南是不愛說話的,每每都是駱禅檀逼了她,她才肯憋出一兩句。
“聽說,吳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