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存富的三輪摩托車載着張家善,“突突”而至。
雙方力量變化明顯。最初的二對二,變成了二對四。外地婆娘的嘴巴,像是加了個塞子,再無聲響。到場的張家善顯得冷靜異常。他絮絮叨叨。在一連問過幾次外地婆娘繳稅還是不繳後,外地婆娘變得冷若冰霜。張家善仍不厭其煩,告誡你們可是不是要站到我們的對立面,想抗稅?抗稅将被強制執行!
此時的張家善,完全沒有了閑暇時的風趣幽默。而王興正看到張家善前來,三緘其口、謹言慎行;反倒是于存富,冷眼站到一旁,看着幾人交涉。似乎此次前來,他隻負責開摩托車一樣。
令人沮喪和不安的氣氛在延續。外地婆娘的耍賴依舊。所不同的,耍賴換了個形式。兩人明顯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江湖一直都在。對方耍賴的自信,來自于她們對人情世故的輸出,以及虛張聲勢的僥幸。
張家善放棄了。在明白對兩個外地婆娘的苦口婆心,不過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之後,他終于對一旁的人,倒出了一句:
“拖下去不是辦法,扣進去再說。”
幾人來了精神。人人使上勁,撥開擋道的婆娘,将幾十公斤重的豬油,狠狠甩上了摩托車。
對方來真格的!兩名外地婆娘被吓住了。力量面前,脂肪無法與肌肉企及。女人們明白要動武的話,隻有吃虧的份。兩個婆娘臉色發白,跟在摩托車後方,一路小跑,跟着進了稅務分局。
摩托車進了稅務分局後,不熄火,連同豬油,暴曬在炎炎烈日之下。兩名外地婆娘從煩躁中回過神來,成了洩了氣的皮球,不住哀歎:
“倒黴了!今天倒了大黴了!豬油再這樣曬下去,會被弄臭了的!”
分局長室裡穩坐一人。他瘦高個,腦門亮堂,一臉剛毅。見到外地婆娘,他嘴角微微上翹,眼角多了魚尾紋,一臉似笑非笑。他問着事情的來龍去脈,不時手摸着下巴,像是要找胡子茬,可下巴幹淨,沒有胡子!他是張興福。江北稅務分局一把手。前兩天他去縣局開會,今天一回來,與撒潑的兩個外地婆娘不期而遇。
兩名外地婆娘剛來時呼天喊地。
張興福“嘿嘿”笑着,彬彬有禮地請兩個外地婆娘入坐,讓人倒了杯水,說話不緊不慢:
“你們可罵夠了人,咒累了?要是不夠的話,還有時間。反正我們一個個離下班時間還早呢!繼續,繼續。”
說了這話,張興福擡頭打量了第一次見到王志山,“嘿嘿”笑了。
這是王志山第一次與張興福見面。隻是兩人不論如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場合。沒有和風細雨,沒有鄭重其是,更沒有語重心長。唯有的,是張興福對着兩個外地婆娘不溫不火、不愠不惱,讓人無法從他深藏不露的臉色中,看出哪怕是一丁點的想法!
在場的不光是王志山,就連兩名外地婆娘,也從張興福的深不可測中,感受到了後脊背陣陣發涼。
女人不吭聲了。
張興福起身走到門外,對着外頭的于存富大聲叫道:
“老幺哥!你是不是想把國家的油錢給燒幹?還不給我趕快熄了摩托車!”
在喊出這一嗓子後,他重新回頭,坐回自己的分局長辦公室,狠狠罵了一句:
“媽呢個巴子!不會聽人話!”
于存富原本想着這事很快會有結果,沒有打算去熄摩托車的火。被張興福一罵,他小跑着,熄了火。之後,于存富美美地抱上一個水煙筒,邀楊武實坐進會議室,若無其事,下起了象棋。
摩托車的“突突”聲響沒有了。兩個外地婆娘的心,徹底涼了。她們被張興福的似笑非笑,吓住了。
張興福享受所有人看向自己。衆目睽睽之下,他猛然直了身子,對兩個外地婆娘提高了聲調:
“不罵了?那就趕緊地,給我補稅、交罰款走人!要不然,今天我非把你的豬油曬成豬屎,徹底給廢了!俺老張今天心情好。别來壞了俺的好心情!”
外地婆娘吓了一跳。兩人低頭認了罰款。張興福頭一擡,喊了一嗓子:
“誰來填罰款單?”
張家善讓王志山上。王志山接過《稅務行政處罰收據》,懵了:天!第一天上班,适用什麼法律法規,我哪懂啊!
張興福看到王志山半天抓不出頭緒來,叫來了馬文龍:
“好你個懶麻蛇!你這個征收室主任怎麼當的?讓一個新來的來填罰款單?”
馬文龍搖頭晃腦,找來了一本《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征收管理條例》,讓王志山照着寫填罰款單。
王志山勉為其難,填了罰款單,開出票,交給王興正收了款。
兩名外地婆娘沒了脾氣。豬油拿不動,兩人跑到張興福跟前,請求幫忙把豬油送出去。
張興福再次高聲喊了一聲“老幺哥!”,于存富趕緊從會議室跑出來。
摩托車的“突突”聲由近至遠,消失了。